計元知不知何時打開了鐵籠。

他不但自己走了出來,還在質檢員身上貼了兩張高級符籙，搜出另外一串鑰匙。之後計元知放出屠邊翕那隊同樣陷入汙染狀態的玩家，進行交手。

溫時知道這一舉動是為了什麽,掠奪對方身上的美靈液。

他不動聲色地壓住了目中的一絲詫異。

萬一美靈液被收在背包裏怎麽辦？計元知不會白白出手,他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溫時從這個細節中確認：背包空間的物品,也有被掠奪的可能性。

真新娘曾經給自己偷了個保險櫃,溫時一直沒對這新增的一欄太過上心，現在一看，沃日，簡直太重要了好嗎！

願善良的真新娘永遠自由。

溫時在內心深處給她點了個讚。

膽大心細可以填補大部分的短板,但永遠無法彌補作戰經驗。就目前這個階段來說,計元知的作戰經驗是溫時望塵莫及的,他如願以償拿到了一支美靈液做補給。

計元知重新把異化玩家關進籠內。

七誡玩家全程觀望，沒一點要阻止的意思。

溫時看著計元知手裏的美靈液,又看了看籠內異化的玩家：“他寧願異化都沒使用？”

“不是不用，是沒用,”計元知語氣微冷，“這是初版美靈液,第一次使用效果最好,能直接回升近十個點的心靈純淨度,但是會增加45%的耐藥性。服用次數越多,藥效作用會越來越小。”

這就是最惡心的地方,他們初入工廠，根本沒有渠道拿到更高規格的美靈液,還要為了通過麵試欠下一屁股債。初版美靈液的副作用提示是永久耐藥性,意味著他們之後哪怕得到改良版甚至增強版的美靈液,使用時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唯一能做彌補的食堂食物，門口還貼著規則：隻能堂食。

布條上的血字進一步淡化了很多，溫時也不敢讓柳家姐妹重複次數太多，生怕在異化狀態減輕前，她們先一步因為生命值不夠被送走。

符籙的效果消失，質檢員沒有立刻作出凶惡的攻擊，記憶的複蘇對他產生的傷害太大，那是心靈和身體上的雙重受創。

計元知來到他身邊，使用【致幻】技能，進一步突破瀕臨崩潰的質檢員的心理防線。

“質檢區有沒有一種箱體？外麵用木條焊住，內壁是鋼鐵。”

問話的時候，計元知順便和溫時說起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和溫時分別後，計元知等人又分成了兩隊，周小椿、張歲河、呂唐三人去了地下一層，他帶著柳緣和柳蘊探索地下二層。在那裏，他們發現了一個染血的箱體，任務要求是探索這隻箱子，結果剛一打開，裏麵飛撲出一隻怪物，經過一番戰鬥，三人合力殺死了怪物，同時間傳送到了質檢區。

誰知剛一進來，心靈純淨度便狂跌八個點。

地下二層，怪物，可疑的箱體。

溫時幾乎立刻想起摸魚去三車間時，簡清嶸推著的箱體內邊緣在淌血，很有可能和計元知他們現在要探索的箱體是一個東西。

“療養院……特質汙染源密封箱……技術尚，尚不成熟，內壁會被怪物唾液腐蝕……”質檢員斷斷續續吐出一句話。

質檢區曾經是唯一能接觸到療養院的機構，他們會定時接收來自療養院的樣品做切片化驗。

“療養院？”溫時知若有所思，這麽說來地下二層的密封箱也出自療養院？他直接將簡清嶸和療養院掛鉤。

那地方危險性很高，簡清嶸能帶裏麵的東西出來，這點就很有趣。

麵對溫時細微的神情變化，計元知挑了下眉，明明是共同推進度，對方卻好像總能在他之前獲得更多的信息點，一個日常說話隨性甚至略顯不靠譜的新人，但他怎麽也無法放鬆警惕。

外麵突然傳來動靜，計元知抬起頭：“你叫的人，可能要來了。”

溫時往門縫邊湊得時候問：“屠邊翕呢？”

“出去了。”計元知說：“他的第二技能可以混淆人和鬼的氣息，又和空間有關。”

“還有這麽牛的技能？”

計元知頷首：“鬼打牆。”

很快溫時就顧不上驚訝，順著門縫朝外望去。

工作區的燈光很充足，但進門處半米左右的扇形區域內，都是昏暗的。

少年就站在那片光線交替的扇形區域內，奶白的小羊角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美麗又極富力量感的尾巴尖微微晃動了一下，和門衛鬼送貨上門的時候不同，隻知道工作的質檢員沒有立刻把來人定義為樣品，心中反而升起了強烈的褻瀆欲望。

很奇怪，即便溫時的視力在不斷下降，他也能很清楚地看清少年身上的細節。

-你叫什麽？

-亞當，耶和華，拉斐爾……

這是少年曾經給過溫時的回答，範圍始終固定在上帝和大天使團。靜靜注視了三秒鍾後，溫時輕吸一口氣，但這角這尾巴，怎麽看都是惡魔品種啊！

溫時緩過神對計元知說：“快把門衛鬼放出來，見識一下我弟弟的厲害。”

剛才那股神秘莫測的感覺消失了，計元知深深看了他一眼，別人啃老，你啃弟，真是好樣的。

門衛鬼被放了出來，疑神疑鬼地走過來，不明白這是唱哪一出戲。

“請幫忙蒙一下我哥哥的眼睛。”

外麵忽然傳來一道惑人的嗓音，計元知回過神來的時候，手已經覆上溫時的雙眼。

幾乎就在溫時被遮眼的瞬間，少年自原地消失不見，下一秒出現在近處質檢員身邊，尾巴直接穿透了對方的胸膛，抽尾時帶出一長串血花。

門衛鬼乍一看到這一幕，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這不算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殺戮，少年吸收的是這些靈魂。

質檢區不斷回溯封區那天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說，時間在這裏停止了，他們的靈魂很新鮮。

但看在外人眼中就又是一回事。

無論是溫時背上的老人鬼，還是籠子裏的門衛鬼，身體都在控製不住地顫抖，計元知藏在鏡片下的眼睛也不複往日平靜。

角度問題，七誡的成員隻能聽到疾風一樣的動靜。

溫時不知道正在上演著怎樣一場殺戮秀，很乖巧地被蒙著眼睛，同時展開和門衛鬼的交流。

祭拜任務是副本升級時專門給出的提示，門衛鬼這裏一定有了不得的線索。

被少年嚇到，不想成為下一個被殺害的質檢區一員，門衛鬼此刻比家養的小狗還要溫順，基本是有問必答。

溫時試著套取信息的過程中，門衛鬼一共說了三句比較有用的話。

“廠長每隔幾個月就讓我幫他成箱搬運美靈液到宿舍，廠長住七層。”

“有一次我很好奇，詢問八層住得是誰，廠長罵了我一頓，不過還是回答了，八層住得是療養院職工。”

“我又問療養院院長是不是住在八層？廠長說不知道，他沒見過金院長，平時都是通過電話聯係。”

說到金院長的時候，門衛鬼莫名其妙打了個寒顫，聲音不自覺地發抖。仿佛這個素未謀麵隻存在於別人口中的稱呼，能殺人於無形。

他下意識覺得溫時也會顫抖，結果對方神情古怪，低聲喃喃：“但願他別是評委，不然不利於我評選優秀新員工。”

如果對方不住宿舍樓住療養院，宿管計劃無法實施，那就有些麻煩了。

“！！！”廠長都死了，他們被困在質檢區從出不去，你踏馬竟然還有心思琢磨新員工評選！

惡魔，絕對的惡魔。

……

真正的惡魔正在外麵屠鬼。

空氣中沒有血腥味，但每消失一個質檢員，消散的軀體中就會爆發出海鮮的鹹臭味，和在貨梯時王渭體內散發的味道一樣，溫時被熏得惡心，進一步刺激到了本就泛疼的胃。

疼痛幫助集中了注意力，溫時趁機分析手中現有的情報。

門衛先前的幾句話讓他覺得很奇怪，確切說，這種古怪感從第一天來就存在。這個廠子哪裏很違和，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大腦像是生鏽了一般。溫時眉頭自始至終沒有舒展過，先前在質檢區，他以為計元知是假的，想把人刀了時也是這種感覺，仿佛鑽進了一個牛角尖，認準死理。

質檢區在放大玩家對錯誤觀念的認知。會不會整個副本都是這樣？

它可能不至於像這裏那麽誇張，但多少會局限人的思維。

這個念頭一旦誕生便一發不可收拾，溫時單獨挑出從進副本到現在無比篤定的事實，然後一條條跳脫遊戲角度去質疑，忽然之間好像發現了什麽，手指猛地攥緊。

計元知注意到了他的變化，還沒有來得及問話，幾乎屠了整個質檢區的少年迎麵走來，推開樣品區虛掩的小門。

計元知鬆開了手，溫時重見光明。

工作區隻剩下正在運作的機器，卻不見一個人，仿佛先前那一幕全員加班的場景隻是錯覺。

“哥哥，他們想殺我，我稍稍反擊了一下。”

計元知老人鬼門衛鬼：“……”

好家夥，蒙眼的用處就是方便現在胡說八道嗎？

溫時竟然好像還真的信了，非常擔憂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少年：“沒事吧？”

遊戲竟然縱容了這種殺戮，他擔心會不會有什麽反噬。

少年頭一回被人用關懷的目光看待，緊張地有些說不清話：“我沒事。”他小心翼翼瞅了眼溫時，確定沒從淺淡的瞳色中看出任何對自己外表的畏懼。

溫時竟然還盛讚說：“犄角確實比光圈好看。”

源於個人審美，他是發自肺腑地這麽認為。

“哥哥也會有的……耳朵。”

“嗯？”溫時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少年突然歎了口氣：“本來還想看一下哥哥盛裝的畫麵。”

盛裝？什麽意思？

“可惜撈我出來的存在正指引我去一個地方，”少年攝魂奪魄的眼睛眯起，“他好像想借我的手對付什麽東西，很香，大補。”

他想告知溫時具體位置，但被限製了。

一個地方？溫時問：“療養院？”

少年微笑不語，遊戲強製的乾預反而讓溫時篤定了答案。

溫時忽然用請教的語氣說：“一個隱藏很深城府更深的人，卻在對一個人輕易地增加好感度，這說明什麽？”

整個質檢區即將徹底淪為黑白色的時候，少年的犄角依舊閃爍著純潔的光澤，他慢悠悠擦了擦尾巴尖上的血珠：

“路上有一朵花，它很美麗，所以你喜歡它。第一次看見小動物，因為沒見過你覺得新鮮，也很喜歡，但你會為了一朵花，一隻小動物丟掉性命嗎？”

溫時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隻要戳中了一個點，喜歡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有限的事情。

“如果一百分是全部，重要的不是那百分之九十九，”少年看了一眼門衛鬼。

門衛鬼從瑟瑟發抖忽然陷入癡迷，直至順從……主人，我是你的狗！

沒有理會門衛鬼的淪陷，少年繼續說：“是對方保留下的百分之一。”

得到那百分之一，讓這份沒有輕重的喜歡變成甘願付出靈魂的臣服，那才有意思。

【保護好我哥哥。】

他給門衛鬼下了命令。

說完少年重新揚起純真的笑容，衝著溫時搖了搖美麗的尾巴尖，自原地消失。

這一次不需要小冊子單獨打√，提示音便響起：

【敬業的夜班保安，恭喜你完成夢遊巡邏，因你不是第一個完成巡邏點的人，無法獲得紙條碎片。】

第一個從這裏出去的人是屠邊翕，溫時聽到後非但沒有沮喪，眼角的笑意反而愈發加深。

計元知抓緊時間放出了籠子裏的柳緣和柳蘊，她們的神誌還沒完全清醒，嘴裏不停嘟囔著：“肉，肉”。

七誡的成員本就屠邊翕留下用來對付溫時的後手，原本是想等到對方加強錯誤認知的時候，釋放【增壓】技能，奈何沒算到搖人這一茬。

不過這也無妨，七誡成員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用口型對溫時說：很快會再見的。

刹那間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一陣天旋地轉後，空氣中海鮮的腥臭味變為了灰塵的味道，入目可見屋頂全是蜘蛛網。

荒廢一片的質檢區有怪物的身影一晃而過，是被遺漏在樣品區，唯一逃脫少年殺戮的質檢員亡魂。他跳到另外一端，臉上掉落的腐肉滾到溫時腳邊。

溫時想起進入質檢區前，同樣有怪物站在樓梯上進行挑釁，臉上腐爛的肉塊掉到了自己腳下。

兜兜轉轉，就像是時光回溯了一般。

雙方對視了幾秒，怪物跑進了質檢區深處，不見蹤影。

“肉——”

溫時回過神，就見計元知不得不把雙胞胎姐妹的手束縛起來：“要儘快帶她們去食堂。”

食堂的食物比美靈液有效。

溫時找來一個推車，直接把柳家姐妹放在上麵，開始在走廊上疾衝，推著車沒辦法下樓梯，他走得是運貨的緩坡，下去時溫時非但沒有連人帶車翻了，還能邊奔跑邊問：“你們巡邏了幾個點？”

“加上質檢區，一共兩個。”

溫時：“我也是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