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5227 字 2023-04-16

第109章

被拆穿後張豫索性不再裝了,一群所謂的“殘兵敗將”紛紛扯下身上的紗布露出凶狠的真麵目——

原來傷是真的,隻不過沒傷那麽重,為了騙過他們而已。

而埋伏在密林的幾千伏兵亦聲勢浩大地從藏身的密林中朝著城樓下趕來,張豫被阿縈罵得臉色鐵青,指著阿縈身後匆匆趕來的黃遜之道:“老子不與你這豎子做口舌之爭,布政使黃遜之是吧,老子奉勸你一句,華陽、崇寧、新都早已是蜀王囊中之物,識相些你就打開城門迎我入城,否則這三人不肯投降的下場,就是明日你的下場!”

張豫冷笑一聲將手中的三顆人頭扔到了地上,黃遜之隻見地上三個血肉模糊的頭顱,他一介文官哪裏見過這等血腥場麵,一時險些氣暈過去!

稍後都指揮使陸談也姍姍來遲,聽聞三縣俱已落入蜀王手中,陸談不禁麵露憂色。

“黃大人,咱們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叛軍包了餃子!城內糧草軍民們頂多再堅持三個月,咱們得趕緊寫信向川東的郭將軍求援啊!”

黃遜之就是管財政的,這些話他當然比陸談還要清楚!

川東距離川北路程來回至多兩天,信也許會送不出去,但隻要劍州城堅持到郭將軍班師回成都的那一日,叛軍之圍必定不攻自破。

如今黃遜之就擔心兩點,第一點便是前線戰況膠著,因此叛軍意圖釜底抽薪,圍城打援,故意攻打朝廷在蜀地的大後放,讓前線的郭將軍知道劍州城被圍。

一旦郭允回師營救,張豫一麵埋伏在我軍回劍州城的必經之路上伏擊,一麵找人偷襲我軍在川東收複的重鎮,後果將不堪設想。

再則是郭將軍識破叛軍之計,堅持不回成都救援,如此一來川東倒是穩妥了,倘若三個月之內郭將軍和裴將軍不能順利平叛,劍州城豈不是要成為一座圍城將他們都困死在其中!

不論哪種結果都不是黃遜之想看見的。

不理會城下張豫叫罵,黃遜之、陸談叫上阿縈三人一道回了布政使司。

馬車上陸談對阿縈是裴元嗣信使的身份信以為真,要求阿縈將密信拿出來給他過目,黃遜之緊盯著阿縈,阿縈沉默片刻,從懷裏掏出張空白信紙遞給陸談。

陸談來回翻看了好幾遍信箋,又將信箋放到鼻子下反複嗅聞。

有些密信是以特製而無色無味的藥水書寫,隻有用火烤或者醋塗抹才能顯出原形,陸談以為這密信是用了特製的藥水,還從懷裏拿出火折子準備點燃,黃遜之按住他道:“信是假的,不必試了!”

阿縈便不再隱瞞,摘下頭上的瓜皮帽,散下一頭烏黑豐盈長發。

“抱歉陸大人,妾並非是裴將軍的信使,信是假的,妾乃——衛國公裴肅之的夫人沈氏!”

陸談雙目圓瞪,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膚白貌美的小婦人,嘴巴驚訝地都能塞下一顆雞蛋了。

這、這當真是衛國公夫人?!

自古蜀地多出美人,饒是陸談這般閱美無數的男人也不得不承認,眼前女子比起那蜀地第一美人亦不差分毫!

阿縈生得嫵媚嬌柔,楚楚動人,看上一眼便極容易叫男人心生憐惜和保護欲,更難得是她足智多謀,聰慧敏絕,竟能以一女子柔弱之軀擋下城外悍勇叛軍!

當然陸談和黃遜之的這種驚豔僅僅限於男人對一個聰明且漂亮女人的欣賞,老謀深算的黃遜之很快心緒就恢複了平靜,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是阿縈消息的來源。

“現在衛國公夫人是不是可以解釋解釋,你是如何知道張豫是叛徒?”

阿縈不答反問道:“敢問黃大人,不論妾是如何得知,張豫是蜀王走狗已是既定事實,現在討論一個既定的事實還有意思嗎?”

黃遜之一噎,阿縈接著又說道:“先前妾有幸看過夫君幾本兵書,若妾沒有猜錯,蜀王打的主意恐怕是釜底抽薪,圍城打援,張豫既能在劍州城下公然叫囂,妾擔心附近城池州縣亦遭遇敵手,隻是妾不懂打仗朝政之事,不知黃大人與陸大人可有應對之策?”

陸談是整個蜀地軍事的最高長官,他開口驚歎道:“夫人當真是貌美聰慧,本官初步估計,大約是與夫人所言差不離,黃大人你說是不是?”眼冒金光地去看黃遜之。

“火燒眉毛了陸大人,收收你的哈喇子。”

黃遜之的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陸談麵上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尷尬。

黃遜之沉吟片刻,說道:“不論如何我們也得求援,裴將軍如今身在湖北,對成都鞭長莫及,我會試著組織敢死隊突圍,相信郭將軍接到信應當很快就能趕回來。”

阿縈心裏卻是微微一沉。

裴元嗣每回打仗回來,閒來無事時都會和她聊一些戰場上軍隊如何行軍打仗來滿足她的好奇心,所以她知道黃遜之口中的郭將軍便是武定侯郭允,先前裴元嗣平定遼王時是主帥,副帥就是這位郭侯爺。

郭允因為輕敵私自率兵攻打江陵城導致險些被俘,班師回朝後被成嘉帝嚴厲訓斥和責罰,大失顏麵。

郭允心裏怎麽想的阿縈是不清楚,裴元嗣自然也隻是和她聊一聊戰況的客觀事實,從未在背地說過一人壞話,但從丈夫的描述中阿縈卻能感覺到,這位郭老將軍怕是心胸狹隘,十分的剛愎自用。

“夫人是還有什麽疑慮?”黃遜之見阿縈娥眉顰蹙,因問道。

“沒什麽,但願一切順利。”

阿縈心想,也許是她想多了,成都府可是整個蜀地的省治和最大的軍事重鎮,郭允應當不會狹隘到如此境地,見死不救。

當天夜裏陸談便組織了一支百餘人的敢死隊從城內突圍,敵軍象征性地阻攔了片刻便佯裝露出缺口,縱容這支隊伍隻剩下兩三個人向著東南方向逃去。

城外營帳,張豫用千裏眼眺望著這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冷聲吩咐親衛道:“準備,明日一早製作攻城器械,明晚——攻城!”

張豫一年前因得罪上峰左遷巴州,不久前董敬讓親信帶著十萬兩真金白銀和一封用蜀王名義寫的勸降信信勸降張豫,張豫猶豫一番後萌生反意。

他自認為朝廷中小人當道,壯誌難酬,而在所謂的反賊蜀王手下說不準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屆時以從龍之功封侯拜相、封妻蔭子不在話下。

遂帶領衛所三百心腹密謀造反,殺掉平日裏與他不合或是不服他的官員,十萬兩真金白銀一拿出來亮瞎了這些衛所士兵們的眼。

但凡願意加入蜀王叛軍的士兵都能拿到賞賜五十兩銀子,財帛動人心,五千餘人的巴州衛幾乎一半多的都自願投誠,而不願同流合汙的忠誠之士則被殘忍殺害。

拿下巴州之後張豫與蜀王叛軍會合,將兩支隊伍混編兵分兩路,一路氣勢洶洶殺往成都府東側的順慶府,另一路則由張豫帶領,假扮成被蜀王叛軍打敗後的殘兵敗將一路詐援。

借此毒計成都府三個州縣皆因大意被張豫迷惑,然而打開城門後迎接他們的並非是這些病怏怏的傷兵,而是隱匿在密林深處的凶猛伏兵。

華陽、崇寧兩縣因誓死不降被屠城,新都縣令為保全城百姓自願投降效忠蜀王。

張豫炮製此法意圖一舉拿下劍州,哪想到偏在劍州城碰上枚硬釘子。

蜀地的最高行政、司法、軍事衙府即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都司均設在劍州,拿下劍州相當於扼住了整個蜀地的命脈。

張豫急切地想攻下劍州施展鋒芒,哪怕攻不下,圍城打援也是個十分不錯的選擇,最好能把武定侯郭允那個老東西一並打個落花流水,重挫朝廷西路主力軍。

張豫想得倒是挺美,早上他命小兵到城樓下喊話,無非是說周圍的幾州幾縣早已投降蜀王,勸他們趕緊棄暗投明,開城獻俘,否則迎接他們的唯有屠城一條死路。

甚至還在城樓下當著城樓上衛兵的麵製作攻城器械,明擺著是想來攻破劍州軍民的心理防線。

陸談從昨天下午就命人去民間緊急征調了近五百餘個民夫連夜修築加固城牆,偌大的劍州城從修築城牆開始到翌日一早都籠罩在一股人心惶惶的恐懼當中。

一直到晚間時分城外突然響起“轟隆轟隆”類似雷擊一般的巨響,梁總兵府,阿縈和桂枝從睡夢中驚醒,桂枝撲在阿縈懷裏瑟瑟發抖地哭道:“夫人,是不是城門破了,我怎麽聽著像是大炮的聲音!”

阿縈心神一震,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這話音剛落,卻聽又是“轟隆”一聲,房梁的木屑塵屑被震得嘩啦啦往下掉!

“啊,啊——”

隨之耳旁不知響起是誰的尖叫和哭喊聲,在這深夜之中猶如鬼魅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阿縈抱緊桂枝,兩人互相捂著雙方的耳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忽響起急促的敲門聲,“裴夫人,裴夫人,裴夫人你在不在!”

是梁夫人的聲音!

阿縈的耳朵好像已經被震聾,梁夫人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朦朧模糊,阿縈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跌跌撞撞地下床去開了門。

梁夫人手裏牽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母女兩人俱是披頭散發,眼神驚魂未定。

梁夫人上下打量阿縈道:“裴夫人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夫人你和玉娘怎麽樣?”

玉娘是梁夫人的女兒。

“受了一些皮外傷。”梁夫人抬起手,手背有些擦傷,因為急著出來看阿縈,那大炮一轟,梁夫人不小心跌倒在了地上。

外麵震耳欲聾的大炮聲緊接著又響了起來,阿縈聽不清梁夫人在說什麽,三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來不及多說廢話,相互摟著關緊房門一起躲去了床上。

這一夜注定是難眠的一夜。

持續不斷的炮擊聲幾乎震破人的耳膜,第二天淩晨四個人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手裏不是拿著匕首就是木棍、掃帚趁手的工具,梁夫人把嚇壞的玉娘緊緊護在懷中,阿縈推醒梁夫人,兩人簡單梳洗過後趕緊出房門查看府內情況。

因為早有預料昨夜張豫會趁機攻城,梁夫人便早早在府內做了妥帖的安排,命令門房一到傍晚時便立即將府門緊閉,大門角門以及牆下紛紛圍著一圈身體強壯的家奴看守,而婦人老人和孩子們則全部躲到內院的房間中。

如此一夜過去,府門依舊牢固,大約是因為新修築的城牆堅固,叛軍一時並未攻入城中。

阿縈隨著梁夫人一個個開房間去查看了下人們的情況,婦人們不消說嚇得夠嗆,孩子們多數幾乎一夜沒睡,哭得雙眼紅腫,聲音嘶啞,到天微微亮時分才疲憊地躺在自家娘親的懷中睡了過去。

阿縈看著一個年紀和綏綏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縮在角落雙目緊閉,兩腮潮紅,心疼極了,忙上前伸出手去試溫度。

“這孩子額頭怎麽這麽燙,是不是嚇著、凍著了!”

小姑娘的娘跪倒在地上哭道:“她昨夜就嚇得昏了過去,今早怎麽叫都叫不醒,渾身燙得嚇人,求夫人救救奴婢的女兒!”

阿縈扶起了這婦人,梁夫人走過來用手試了試,驚愕道:“哎呀,這麽燙,像是發燒了!快去請府醫!”

梁夫人的貼身丫鬟這便走了出去尋府醫,阿縈對梁夫人建議道:“我看大家嚇得都不輕,不如請府醫給每人熬一碗安神湯?”

梁夫人覺得這主意很是,莫說是這嚇壞的孩子,她都快被昨夜的大炮給轟傻了,此刻不過是強撐著主母的責任和體麵來巡視。

且說昨夜張豫強攻攻了一夜並未拿下劍州城,劍州城城高池深,城牆堅固、易守難攻,雖知如此,張豫心中還是煩躁。

他想速戰速決,最好能在郭允叛軍來之前攻下劍州,再圍城打援,將郭允援軍來個甕中捉鱉!

休戰兩個時辰過後,張豫下令叛軍繼續攻城。

“蜀王殿下和董將軍有命,凡爬入城牆上者,賞五十兩銀子,斬殺敵軍一人者,賞百兩銀子!”

“張豫狗賊!!”

陸談聞言氣得直接在城門樓上沒有形象地罵娘!

蜀王當真是仗著自己有錢為所欲為,果不其然此令一出,叛軍攻勢仿佛不要命地加重,守城士兵紛紛漸覺吃力。

陸談不愧是統領整個蜀地的都指揮使,趁著雙方交戰到膠著酣熱之際,提前命親兵們將事先準備好的稻草人披上軍甲、裹成人形,再縛在牛身上,點燃火藥。

冷不防從半開的城門中衝出一群燃燒著熊熊烈火的火人朝著叛軍隊伍蜂擁而去,所過之處響起一陣陣哀嚎呼叫,張豫定睛一看,大吃一驚!

隻見他排列好的陣型不僅被這些火牛衝撞的七零八散,士兵們還渾身上下皆被點著,一個個嚇得屁滾尿流地倒在地上嚎叫,邊撲火邊大喊救命。

加之配合著後續官兵的火銃槍、神機銃,第一場攻城之戰打了有四五日幾乎算得上是兩敗俱傷,無一方討好。

強攻不成,雙方暫且休戰,張豫又開始派人一波波去劍州城下勸降,城內人心浮動,家家戶戶惶恐不安。

援兵遲遲未至,每天布政使司和都司衙門門口都有成群結隊的百姓們圍聚,高聲逼問援軍何時到來,以至於黃遜之和陸談不得不從後角門偷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