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750 字 2023-04-16

第99章

郭太醫的藥果真靈驗得很,到了晚上下半夜阿縈的燒終於開始有退的跡象。

清晨熹微的日光輕柔地透過煙粉色的茜紗羅帳,灑在阿縈蒼白的麵容上,昏睡了好幾日,阿縈擁被頭昏腦漲地坐起身來。

“夫人醒了,夫人醒了!”玉蕊驚喜地喊道。

帳子被人從外麵撩開,紫蘇喜極而泣地跪在地上,潸然淚下,“夫人!”

阿縈揉揉眼睛,又驚又喜,握住紫蘇的手道:“紫蘇,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紫蘇忙按著阿縈道:“夫人別動!”又說道:“昨個兒晌後回來的,大爺放了我與周大哥,周大哥那天被徐瀚打中了後腦,現在人已經沒事了,大爺讓人給周大哥開了藥,昨個兒也一並放了周大哥回去了!”

“夫人,您好端端地怎麽會病成這樣?您現在感覺怎麽樣,難不不難受!”

紫蘇心疼極了,眼淚說著又要淌出來。

阿縈嗓子還有些沙啞,安撫她道:“無妨,我是好多了。”

這時朱奶娘和玉蕊才一左一右進來,玉蕊懷裏抱著昭哥兒,朱奶娘手中牽著綏綏,綏綏要跑過來和娘親親近,阿縈趕緊讓玉蕊趕緊攔住了她,咳嗽幾聲道:“娘病了,會把病氣過給綏綏,綏綏聽話,別過來。”

綏綏眼圈紅紅,看著娘親憔悴的模樣,懂事地吸了吸鼻涕,忍著不掉眼淚。

阿縈問了綏綏這幾天都住在哪裏,有沒有聽祖母和曾祖母的話雲雲,又隔著遠遠地看了眼昭哥兒,確定兩個孩子都沒事,綏綏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跟著朱奶娘和玉蕊離開了。

“這幾日還有誰來看過我?”

阿縈虛弱地問。她感覺她生病的這段時候,有一陣似乎屋裏十分吵鬨。

桂枝和紫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到裴元嗣離開前說的話,桂枝隻得違心地道:“就太,太夫人領著小主子們來過。”

“桂枝姐姐騙人,爹爹也來過呀!爹爹明明一直抱著娘親給娘親喂藥呀!”

窗外小丫頭扒拉著窗戶小腦袋向上一蹦一蹦,著急地打著小報告。

小丫頭口齒清晰伶俐,阿縈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朵裏,錯愕地看向一邊的桂枝和紫蘇。

桂枝:“……”

桂枝支吾了兩聲,知是瞞不下去了,這才無奈地,小聲地說:“是大爺吩咐不讓奴婢們說的。”

阿縈拉上帳子,身體向內,躺在床上一語不發。

“我聽說,陳裕和劉媽媽都死了。”

紫蘇讓眾人都退了下去,坐到床邊歎了口氣,又歎了口氣,低聲勸道:“其實我看得出來,大爺心裏仍是有您的,否則他不會處置了陳裕和劉媽媽,不會一見您生病便過來照顧您,還將我和周大哥放了回來,他隻是一時不能接受您曾經的,”頓了頓,“隱瞞。”

“夫人,大爺不會休您,如果他隻是為了顧及衛國公府的顏麵,劉媽媽何必非要死?您和大爺還有和好的餘地,您總不能就和大爺一輩子這樣過下去啊。”

裴元嗣的確不會休妻,阿縈正是算準了他這一點,算準他依舊對她有情,所以那一晚她以退為進,求裴元嗣休她,實則是又算計了他一次。

可她卻怎麽都想不到,裴元嗣竟會讓她用孩子們的名義起誓。

阿縈閉上眼睛。

綏綏和昭哥兒就是她的死穴,如今她就連這最後的一點依仗都徹底暴露在了裴元嗣麵前。

……

因為綏綏和昭哥兒兩個孩子在怡禧堂的時候總是想娘想得哭鬨,兗國大長公主怎麽哄怎麽疼都不管用,沒奈何這才和趙氏將兩個孩子都領回到了阿縈身邊。

三天後阿縈大病初愈,裴元嗣沒再來過,但也沒再吩咐人要將兩個孩子抱走。

阿縈坐在窗邊,手裏不停地打著絡子,身邊堆著一根又一根。

綏綏今天第三次湊到阿縈身邊來問:“娘親,爹爹今晚會來嘛?”

阿縈摸摸綏綏的小腦袋,“爹爹不忙就會過來。”

綏綏著急地在地上轉來轉去,“那爹爹什麽時候才會不忙?娘是不是和爹爹吵架了,爹爹以前不會這樣的!爹爹最喜歡娘親,最喜歡綏綏和昭哥兒了,爹爹看見娘親就會笑,爹爹會拉著娘親的手一塊吃飯散步!娘親帶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綏綏拉著娘親的手,纏著娘親求道。

阿縈垂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一整天綏綏都是沒精打采的,臨到傍晚時分,院子裏掌燈,突然阿縈聽見小丫頭興奮地尖叫一聲,“爹爹!”邁著小短腿如離弦的箭一般朝著門外衝了出去。

阿縈遲疑地站起來,剛走到簾前,裴元嗣便抱著綏綏,父女兩人有說有笑地掀簾走了進來。

阿縈瘦了許多,淡白色的衣衫弱不禁風,鬆鬆垮垮地披在她的身上,下巴尖尖如圓月轉缺,在裴元嗣望過來之前阿縈適時地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轉身輕聲吩咐紫蘇和桂枝去上茶。

父女兩人圍著昭哥兒玩藏貓貓的遊戲,綏綏歡快的笑聲從裴元嗣進來後就沒停下來過,這孩子,明明爹爹沒來的時候還埋怨,來了就喜歡地什麽都忘了,就想賴在爹爹懷裏撒嬌,父子三個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阿縈搖了搖頭,走出去吩咐丫鬟們上菜。

裏間,綏綏悄悄拿起阿縈剛打過的絡子跑到裴元嗣麵前,小聲和爹爹咬耳朵,“這是娘打給爹爹的絡子,這幾天爹爹沒來,娘每到下午的時候就會一直坐在窗邊看著院門等爹爹。”

手裏這條深藍色的絡子,不論是顏色還是花樣,都的確是阿縈常打給他的樣式。

裴元嗣抬眼,神色複雜地看著那個站在庭中吩咐小丫鬟們的嬌小身影,慢慢攥緊手中的絡子。

一直到飯菜上齊,阿縈和裴元嗣依舊沒什麽話說,兩人甚至還會主動避免眼光接觸,綏綏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愈發證明了心中的猜測。

漂亮的眼珠子轉了轉,忽地想到什麽似的鳳眼一亮,待裴元嗣落座後瞅準機會拉著阿縈的手就往裴元嗣身邊的圈椅上去按,撒嬌道:“娘和爹爹靠著吃,綏綏照顧弟弟!”

阿縈卻拉開綏綏的小手,讓綏綏趕緊坐好了別搗亂,“綏綏照顧不了弟弟,去爹爹身邊坐好了。”

“綏綏就要挨著弟弟,綏綏最喜歡挨著弟弟了,爹爹答應綏綏!”

綏綏爬不上那把圈椅,便拽著爹爹的衣袖扭股兒糖似的央求道。

裴元嗣拒絕不了撒嬌的女兒,讓奶娘把椅子換回來,將綏綏抱上去。

阿縈隻好將椅子稍微拉遠一些,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一頓飯,除了綏綏時不時地嘰咕幾句,阿縈和裴元嗣一句話都沒說過。

用完晚膳,裴元嗣去了梢間哄兩個孩子睡覺。

桂枝高興極了,誤以為裴元嗣今夜會留宿,忙不迭吩咐平兒去燒水,還特特囑咐平兒多燒一些。

美滋滋地在屋裏等了許久,好一會兒沒見有人進來,桂枝疑惑地走出去向梢間探頭去,卻見梢間裏哪裏還有人——

裴元嗣哄完兩個孩子,竟是招呼都沒打一聲就直接離開了!

桂枝震驚極了,回來急切地告訴阿縈道:“夫人,大爺,大爺他怎麽走了!”

阿縈手中依舊不停打著絡子,反應淡淡地。

“哦。”

一連月餘,裴元嗣都未再留宿錦香院。

每隔一兩日他會過來看綏綏和昭哥兒,陪一雙兒女用晚膳。

對於阿縈,兩人當著綏綏的麵不得不說幾句敷衍女兒,綏綏不在的時候,兩人基本無話可說。

孩子對爹娘之間的關係總是敏感而多疑的,起先是綏綏先察覺到了阿縈和裴元嗣之間的疏離冷漠,為了不讓孩子們擔心,阿縈和裴元嗣開始心照不宣地當著綏綏的麵演戲。

譬如綏綏喜歡耍一些小聰明,阿縈在床上靠著,裴元嗣在書桌前坐著,綏綏就會抱著一本繪本坐到阿縈的懷裏,讓娘抱著她,而後招手讓裴元嗣過來,求爹爹教她念繪本。

再譬如一家人出去散步,非要讓阿縈和裴元嗣一左一右牽著她走,走出一段距離的時候再趁著兩人不注意悄悄地將爹娘的手牽在一起後偷笑著跑開。

孩子到底是孩子,想法天真而單純,綏綏以為這樣爹娘就會和好,永不分離,事實卻是裴元嗣不再留宿錦香院,甚至是昭哥兒的周歲宴他也依舊回了前院沒有留下。

府裏很快流傳開一些風言風語。

有說夫人觸怒了大爺失寵,有說大爺在外麵養了外室,夫人生了兩個孩子,大爺開始對夫人失去興趣了,轉而喜歡上更為年輕貌美的女子,也有說……

阿縈不知道兗國大長公主有沒有找過裴元嗣,總之大長公主請她去過幾回怡禧堂勸,就連趙氏都埋怨她籠不住裴元嗣的心,讓她提防裴元嗣是不是外麵有人了。

裴元嗣要納良家女子為妾趙氏自是不管,她還願意主動給兒子找兩個溫柔可意的送過去,可裴元嗣若是敢在外麵找妓,女養外室,趙氏的老臉不妨又得再丟一回,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她當然一百個不願意!

是日傍晚柔風習習,落日的餘暉宛如一抹淡雅斑駁的蟹殼青鋪陳於天際。

裴元嗣兩天沒來看孩子們,在前院匆匆換過衣服便來了錦香院。

奇怪的是從前每回他剛一進院子綏綏這小丫頭都會豎著耳朵從屋裏屁顛屁顛地衝出來撲他,今天也不知怎麽了,綏綏不在,聽不見女兒的笑聲,而這院子裏更是安靜地好像是隻剩下耳邊簌簌的風聲和幾聲懶散的蟬鳴。

裴元嗣帶著疑惑走了進去。

“紫蘇。”

外間沒人,裏間傳來阿縈清潤柔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