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3570 字 2023-04-16

第83章

阿縈一共用了四張信紙,第一張寫了近來家中發生的一些事,譬如薛寧婉入府,趙氏的生辰,家裏過清明寒食等等,二、三張寫了綏綏在他走的這一個多月重了多少、高了多少、長了幾個小牙,包括綏綏在裴元嗣離開第三天的晚上睡不著從梢間哭著衝進正房,非要阿縈陪她去外麵找爹爹,那嚎啕大哭的架勢仿佛找不到爹爹就誓不罷休一樣。

裴元嗣又心疼又好笑,虧他沒白疼這小丫頭,不至於像從前幾次似的爹爹一走轉頭就把爹爹拋之腦後長什麽樣都給忘了。

雖然隻是一些很瑣碎日常的小事情,阿縈的辭采也談不上多華麗優美,字裏行間卻透著一股家的溫馨生動,看完前三張裴元嗣心情很愉悅,終於來到最後一張。

然而半刻鍾之後,裴元嗣臉上笑意全無。

他重新找到阿縈的那張信封在裏麵翻找,又將大信封也找了出來劃開信封仔仔細細地找,確定沒有遺漏一封信一張紙,原本揚起的嘴角垂下去,緊緊地抿了起來。

最後一張,阿縈和他提及了孫夫人孫紹和沈玦的衝突,雖然後來孫閣老還親自登門到衛國公府來向阿縈和沈玦致歉,且態度十分誠懇,她卻仍是擔心弟弟和孫家的衝突會為衛國公府惹來麻煩。

以及沈玦和貼身的小丫鬟福兒之間似有若無的曖昧,她有些苦惱不知該如何應對突然長大的弟弟,如果弟弟對福兒是真心想要娶福兒為妻,那麽她會為弟弟和福兒衷心感到高興,就等福兒一年後及笄為他倆操持婚事。

另一方麵卻又擔心兩人隻是被朝夕相處生出的情意蒙蔽了雙眼,少年人一時禁不住誘惑做出有違禮法之事,而弟弟去到國子監或者更為廣闊的天地又萌生了想要娶大家閨秀的想法拋棄福兒,屆時她該向著誰……

裴元嗣翻遍了全信都沒找到自己想看的那一句話,心裏不禁很是失望。

莫非是他上一次回家,床,笫之間她問他有沒有想過她,他不好意思說想她便隻回答說想女兒,阿縈生氣了?

裴元嗣便又把信找出來重新看了兩遍,確定沒從信中看到那幾個字眼。

夜幕降臨,暮色四合,三月正值初春春寒料峭,朝廷軍隊駐紮的長江沿岸寒風席卷著浪潮翻滾,為營帳中送來一陣陣冷嗖嗖的寒意。

裴元嗣和諸位將士約定明天花費一整天時間籌劃製作渡江工具,明晚就要渡江迎接一場惡戰,而今晚是個難得能睡安穩覺的夜晚,裴元嗣躺在帳中的大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也許阿縈是因為薛寧婉的登門察覺到了威脅而不高興,也許是因為他當時的一句話著了惱使性子不肯再直白地表露心跡,也許是因為沈玦和孫家的事情擔心他知道後生氣不敢再說那些話……

反正這一晚上裴元嗣斷斷續續想了很多理由,直到三更之後才勉強睡下。

翌日一早馮維早早地來到中軍大帳,驚訝地發現裴元嗣比他起得還早,正坐在書案前筆走龍蛇地寫著今晚渡河和明天的攻城方案,他進來時裴元嗣剛好寫完,旁邊還放著一封他回給衛國公府的家信,已經上了火漆。

裴元嗣把寫好的渡河方案給馮維遞了過去,至於攻城方案則等到明天再宣布商討。

兩人商議的過程中馮維無意發現裴元嗣的眼底浮著一層淡淡的青影,暗暗感歎裴將軍為了今夜渡河之戰當真是煞費苦心,連個安穩覺都沒睡好一大早就起來寫渡河和攻城方案,著實令人敬佩,心下對裴元嗣的崇敬又進一層。

兩刻鍾後大帳中幾位將領也陸陸續續集合完畢,大家傳閱過了渡河方案沒有異議之後眾將各自回營準備渡河器械,旋即裴元嗣派出一隊斥候先行渡河打探,下晌時遊轉各營檢查渡河器械製作情況。

閒言少敘,傍晚時江水漲得飛快,晚些時候大雨劈裏啪啦傾盆而下,一時之間海浪呼嘯天地驟變,至半夜時分官兵們分別由五位大將率領登上各自船隻,一千多艘連環戰艦開始強渡長江南下。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由於半夜江水猛漲遼王駐紮在湖北的荊門、宜都兩座重鎮的守將毫無防備,根本沒有預料朝廷軍隊竟會選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之下強渡長江鄧安,倉卒之際被官兵輕而易舉擊潰大敗,由此朝廷占據兩座重鎮。

遼王得知後大急,急忙召集精銳水師派心腹大將黃振前往清江駐防抵擋,先前裴元嗣等人攻下的荊門宜都兩所重鎮皆屬湖北枝城,而清江在枝城南段注入長江,是為長江通往湖廣的鎖鑰之地。

三月初九,朝廷大軍大敗黃振叛軍,黃振見大勢已去,戰場之上揮刀自儘,官軍繳獲遼王戰艦六百餘艘,殺敵數萬,清江大捷!

首戰告捷,次戰更是勢如破竹,兩戰消息三千裏急遞傳至京城,成嘉帝龍心大悅,下旨命壽公公親自領著賞賜去往衛國公府。

衛國公府,三千裏急遞飛奔入紫禁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衛國公府,知道凡有信件和消息都會先送來兗國大長公主處,於是短短幾刻鍾的時間內一大家子人自發來到怡禧堂焦急地等待著。

阿縈挺著八個月的大肚子小心翼翼坐在了陸氏身旁,陸氏看到阿縈臉上緊張的表情試圖說一些纖纖和昶哥兒姐弟的趣事來轉移阿縈的注意力,兩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突然小廝來報:“宮中天使來了!”

眾人皆吃驚朝著門外望去,兗國大長公主由丫鬟們扶著站了起來,餘光無意掃到阿縈緊緊揪著裙擺以致指尖發白的一雙手,再往上看,阿縈眉間輕蹙,一雙杏眼擔憂地望著門外,臉色發白。

兗國大長公主移開目光,再由丫鬟們扶著迎出去。

而壽公公笑嗬嗬地被一眾小太監簇擁著走了進來,宣讀成嘉帝口諭,道衛國公裴元嗣在前線立下大功,首戰便奪下湖北兩座重鎮,殲敵數萬,繳獲敵軍物資不計其數,運籌帷幄,謀勇絕倫,特嘉獎衛國公白金二百兩、鉈絲十匹、紗十匹雲雲。

阿縈後麵沒有聽到,隻聽到壽公公宣讀到“大功”二字心下大鬆,緊抓裙擺的手也慢慢鬆開,嘴角翹起。

前世她是在懷三胎的時候裴元嗣才去平定遼王,那時好像是她入衛國公府的第四年,她不在意裴元嗣,自然就沒有注意過裴元嗣此次平定遼王戰況如何,加上那段時間她重病纏身,所剩時日無多,哪裏有閒心去掛念遠在千裏之外的裴元嗣。

這一世不知為何遼王叛亂卻提前了幾個月發生,自重生之後有些事情的發展似乎細節之處有所差異大體卻未做改變。

這輩子兩人畢竟同床共枕這麽久,要論兩人之間一點感情沒有那是假的,在她還沒當上衛國公夫人之前,阿縈自然希望裴元嗣能打勝仗、身體康健長命百歲,將來周王謀反還要靠著這男人庇佑她和一雙兒女與衛國公府。

聽聞一家之主打了大勝仗整個衛國公喜氣洋洋人聲鼎沸,甚至左街右坊都跑到衛國公府來向兗國大長公主和趙氏賀喜。

相較衛國公府,周王府顯然氣氛就凝重了許多。

周王書房,周王在書桌前來來回回地走著,臉色陰沉。

“沒想到這裴肅之真有幾分能耐,竟然短短幾天時間不費吹灰之力便拿下遼王在湖北的三所重鎮,如此下去,父皇豈不是會更加倚重於他?皇兄有了這等能人襄助,今日不除裴肅之,隻怕來日必成我們心腹大患!

孫士廷卻道:“殿下無需擔憂,此戰主將之一武定侯郭允向來心胸狹隘最喜倚老賣老,而裴肅之年輕氣盛剛愎自用,這兩人湊在一處水火難容難免生隙。且首戰大捷我軍士氣高昂,一旦裴肅之輕敵之下采取強攻遼王的策略,反會激起遼王哀兵必勝之心,孰贏孰輸尚未有定論,咱們隻需靜觀其變便可。”

“各地老臣安插的心腹已經暗地為殿下籌措十萬軍餉,有了這些軍餉來日謀奪天下將勝券大握,殿下何必如此疑慮重重,殿下乃是先皇後嫡子,能君在世,而太子病弱無能,子嗣單薄,依老臣說這天下遲早是殿下的,殿下儘可將心放回肚子裏。”

孫士廷生就一張巧嘴能說會道,難怪這麽多年來平步青雲還頗得成嘉帝信任,周王聽了這番奉承之言後果然大定,重新變回信心十足,坐回位子上道:“聽說閣老家的小公子前些時日與裴肅之寵妾的弟弟大鬨一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請閣老日後約束好自己的家人,莫要再給本王大業添亂。”

周王語氣嚴厲,裴元嗣已經懷疑孫士廷當年參與的張寅案,孫家人竟然還敢冒著風頭去挑釁衛國公府,若是裴元嗣一氣之下掀了孫士廷的老底無異於砍掉周王一臂,是以周王得知此事之後很是不悅。

因涉及密謀之事,周王平日為了躲避成嘉帝的錦衣衛都極少與孫士廷聯係,孫家鬨出這出事後不久裴元嗣在前線又打了大勝仗,這令周王看在眼裏急在心裏,趕緊秘密宣召了孫士廷商議對策,才有今日一會。

提起這事孫士廷汗顏,連忙起身作揖道:“是老臣約束家人不力,回去之後已對長子一家嚴懲不貸,想必孫兒日後不會再犯,還請殿下恕罪息怒!”

周王麵色稍緩,抬手虛扶孫士廷一把,“閣老免禮,本王也是擔心閣老一家,事已至此咱們多說無益,唯有勠力同心對付咱們共同的敵人!”

孫士廷明白,梁子已經結下,倘若他和周王今日不取太子、裴元嗣之命,來日孫家一定會被這兩人踢下雲端、踩進泥裏!

正如孫士廷所預料的戰況,拿下清江之後遼王大為惶恐,生怕官兵一路打到他的大本營江西去,遂連夜收攏殘部、征召各地軍隊勤王意圖與朝廷決一死戰。

而他所預料錯的則是,裴元嗣的性格的確剛愎自用,在戰場之上這種剛愎自用表現得卻是果斷勇毅,而非自以為是。

江陵城北岸。

裴元嗣思忖許久決定雙方休戰一天暫停南岸以待有利時機,然主將之一的郭允自上次在眾將麵前被裴元嗣駁了麵子之後對其大為不滿,竟於三月十二深夜不聽裴元嗣的號令私自領兵攻打敵軍駐守的江陵城,意圖攻下江陵城後向西直搗遼王江西老巢。

裴元嗣大怒。

倘若遼王失掉江陵,則江西岌岌可危,遼王在江西數十年經營將毀於一旦,是以江陵眾將士不得不上下一心,殊死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