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2)

惑君 阿縈裴元嗣 4431 字 2023-04-16

第34章

沈明淑從趙氏處回來之前阿縈就提前去了汀蘭館“請罪”。

她哭著把丁嬤嬤的骨灰交給周媽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沈明淑卻冷眼看著她的肚子,心情煩躁得很。

剛才回來的路上,周媽媽已經告訴了她丁嬤嬤在去靈州的路上命喪山匪之手的消息。

丁嬤嬤死了,她心疼自己沒了一個心腹,好在還有紫蘇,她還沒空問紫蘇這半年的情形如何,不過看著阿縈空空如也肚子,以及丈夫下馬時看也未看阿縈一眼的眼神,沈明淑就猜到兩人的關係怕是還如離開前一樣。

於她而言,這是好事,又是壞事。

壞事就是阿縈還沒能懷上肚子。

不中用的東西。

沈明淑沒理會跪在地上的阿縈,轉而問阿縈身旁的桂枝,“你就是桂枝,原來是吳大人府上的丫鬟?”

“是,奴婢桂枝,見過夫人!”桂枝連忙磕頭。

沈明淑又問了桂枝好幾句,命周媽媽給桂枝收拾個房間出來伺候阿縈,當著一眾丫鬟的麵把阿縈晾在地上。

阿縈神情依舊謙卑,不見絲毫怨懟。

錦香院。

得知丁嬤嬤死了,菘藍險些就手舞足蹈起來,順道把薛玉柔也死了的消息告訴阿縈,“這兩人都是橫死,可見平日裏不能太作惡多端,要是你接下來能再生個男孩,咱們在府裏的日子就比以前好過多了……”

阿縈早就料到薛玉柔會死,且是死於沈明淑之手,但她卻不可能因為早就知道薛玉柔會死而去救她,即使薛玉柔與她同病相憐,即使她從未算計過她,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菘藍見她不僅不和她一樣彈冠相慶,反而流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心中頗為羞惱,不由譏諷道:“姨娘還有心思憐惜旁人,你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我勸你討好夫人,籠絡好大爺的心,你看看你和大爺出去這麽久,回來連個肚子都沒有,早晚夫人再為大爺納一房小妾,你後悔都來不及!”

阿縈低頭鋪著被褥,漫不經心道:“你若是喜歡大爺,可以向夫人毛遂自薦啊。”

菘藍臉騰得紅了,結結巴巴道:“你,你胡說什麽……哎呀!”一跺腳羞得跑了出去。

阿縈冷笑一聲。

等房間裏人都沒有了,她放下帳子,把膝蓋上綁著的布條拆下扔掉,悄悄從床底下拿出一隻匣子,用發髻上的簪子把匣子打開。

匣子裏麵都是裴元嗣買給她首飾,一共十件,十全十美,金光閃閃地,看著人心情就好。

這可都是她的私房錢,阿縈仔細地數了三遍,見一樣沒少,這才放心地把匣子落鎖重新放回床底。

今夜有人安睡,有人卻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第二天一早宮裏賞賜的聖旨就下來了,成嘉帝不光又賜了裴元嗣三百多戶封邑,在兵丁營私案中立功的楊義武和趙炳安皆也得到了封賞。

楊義武官升一級,從七品的都督府都事升為都督經曆,趙炳安成嘉帝則看在裴元嗣的麵子上提拔他做了中軍都督府轄下的羽林衛副指揮。

而裴元嗣在妥善安置了依附康察台反叛的殘餘契人勢力後也沒閒著,又上書建議成嘉帝裁撤二十萬邊鎮戍兵回家種地,另外招募悍勇之士戍守邊防,如今早已不是建國初年,太平之時宿衛過多反成累贅,帶起邊將兵丁營私風氣。

賞賜時大手筆一揮就成,在此事上成嘉帝卻頗有些猶豫,畢竟二十萬的戍兵可不是個小數目,裴元嗣也不急,把折子遞上去之後就靜靜等著成嘉帝的回信,他相信以今上的睿智早晚會看清各種利害。

裴元嗣不在家中,宮中的來傳旨的壽公公就把聖旨交到了衛國公夫人沈明淑手中,趙氏原先聽了聖旨不勝歡喜,一見兒媳婦手中接過了聖旨,臉上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

一想到兒子後半輩子都要和這麽個下不出蛋的刻薄女人在一起過,她心裏就堵得慌,送走了壽公公看都不願多看沈明淑一眼就走了。

沈明淑手中拿著聖旨,還要看著婆母的臉色,指甲都險些要被她給掘斷。

陰沉著臉回了汀蘭館,她立即就讓周媽媽找來了大夫給阿縈診脈,此時阿縈也聽到了前麵宮中天使傳旨賞賜裴元嗣的消息,雖然好奇裴元嗣受了什麽賞賜,但知道周媽媽不喜歡她,所以阿縈並未多言,乖乖地跟著周媽媽來到了汀蘭館。

等大夫給阿縈把完脈,周媽媽趕緊問:“老大夫,我家姨娘可有好消息?”

大夫捋著胡須搖頭道:“時候還沒到,夫人您別急,我給如夫人開一帖藥,如無意外,保管如夫人半年之內懷上!”

沈明淑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狠狠地瞪了阿縈一眼。

半年,再等這沒出息的東西半年,她還不如自己生!

阿縈低下頭去。

她和裴元嗣看著出去了小半年,但其實裴元嗣並不是個貪戀美色的男人,碰她的時候並不多。

刨去來回的兩個月、她來小日子,期間有一個月裴元嗣又在忙著政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滿打滿算才兩個月而已。

所以她並不著急。

夢裏她給裴元嗣懷了三胎,還有一個可憐的孩子死在沈明淑的手中,這些都證明她沒有問題,裴元嗣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沈明淑一人。

她懷上孩子,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沈明淑心情不好,周媽媽給了老大夫一把錢打發他走,又讓阿縈先下去。

紫蘇心虛,本想隨著阿縈趕緊離開,出門後沈明淑的另一個貼身丫鬟白芷卻拉了一把紫蘇,示意她去耳房給沈明淑倒茶。

紫蘇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阿縈。

阿縈彎唇對她笑了笑,垂眸走了出去。

紫蘇黛眉緊蹙,暫且退到了一側的耳房。

嫁到裴家快四年,這四年沈明淑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地操持著整個衛國公府的中饋,一年前卻因為遲遲懷不上身孕,被趙氏嘲笑是下不出蛋的母雞。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對名門閨秀的沈明淑來說簡直不啻於嘲笑她是娼妓的恥辱!

為了儘快懷上孩子,沈明淑吃了許多的藥,偏方,到後來隻要聽說可能懷上身孕,她都不遺餘力地讓人去搜集藥和藥方。

甚至有一次,她聽說將男嬰的骨灰兌符水服用後可以迅速懷孕,而且懷上的還會是男孩,她忍著惡心吃下了那男嬰的骨灰,而後整整惡心了一個月,幾乎見著東西就吐,壓根沒法再出去見人。

後來呢,她吃了這麽多的偏方、喝了那麽多的神藥,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不說還吃出了一身的病根,每次一來月事便是半個多月下紅不止,她自己生不出來,又不能與裴元嗣同房,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阿縈的身上。

“夫人,這種事情便是愈急,愈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周媽媽遞來一盞茶,柔聲安慰道:“您如今喝了半年多的藥,眼看好的差不多了,等過段時間身子徹底大安,再調整調整自己的心情,說不準您就能跟大爺懷上了呢,何必再去指望她?

求人不如求己,沈明淑歎了口氣,“但願吧。”

喝了一盞茶後心情平複許多,讓周媽媽把紫蘇給叫過來。

聽到沈明淑的聲音,紫蘇心內情不自禁一緊,想到常山時阿縈殺人的場景,想到離開靈州前大爺警告她的那些話,想到自己母親李氏的病……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著周媽媽進了屋,紫蘇柔順地跪在沈明淑的腳下,將這半年阿縈的一舉一動都事無靡遺地說給了沈明淑聽。

“……契人勾結一位姓王的和一位姓高的大人叛亂之後大爺便無暇再顧及府中事情,隻將府中事務交給三七打理,大爺在府外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不多,在府內時常常回來的也很晚,都是決明和三七在跟前侍候,姨娘偶爾才能近身。”

契人叛亂的事情傳回京城時沈明淑也聽說了,那時她嚇得不行,一門心思擔心裴元嗣的安危,哪裏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丈夫回來了,阿縈沒能懷上,隻能說各方麵的原因都有。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阿縈自己不爭氣。

沈明淑心情複雜,紫蘇是從八歲就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她娘的性命還捏在她的手中,她有信心紫蘇不會騙她。

不過還是那句話,求人不如求己,她誰都不信,隻信自己,倘若阿縈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她一定會立時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紫蘇從汀蘭館出來後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望著庭院兩旁被秋風緩緩吹落的泛黃樹葉,心知謊話一旦說出後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夫人不知自己與阿縈私底下的交易,如若她察覺到大爺和姨娘之間的端倪一定也會將看管不力的罪責加諸到她的頭上。

但那是紫蘇的親娘,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娘死在一個庸醫手中,哪怕阿縈隻是為自保在哄騙她,她也要試一試事實是否如她所言。

她求沈明淑放她三天假回家看望老娘李氏,沈明淑答應了,還多放了三天一共六天的假給紫蘇,當日晌午紫蘇就收拾了包裹和阿縈辭行趕回了家。

沒了丁嬤嬤對沈明淑來說便猶如豐厚的羽翼被折斷了一小截,沈明淑命小廝將丁嬤嬤的骨灰帶回了丁嬤嬤的夫家丁家,並送了丁嬤嬤的兒子和兒媳一筆二十兩銀子的帛金,算是對丁嬤嬤這些年功勞和苦勞的安撫。

丁嬤嬤的兒子兒媳表麵上誠惶誠恐地拿了銀子拜謝國公夫人,背地裏沈明淑的人走後卻啐沈明淑是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他老娘好歹跟著沈氏母女前前後後二十幾年,末了死在亂軍之中,沈明淑竟然隻給了二十兩銀子的白事錢!你要說家大業大的沈家和裴家沒錢嗎?

這不是摳,這是死摳!

不提丁氏一家對沈明淑百般排揎埋怨,卻說衛國公府,眼下沒了丁嬤嬤、紫蘇又回了老家探親,沈明淑肯定不會放任阿縈身旁無人監視,便令白芷閒來無事時繼續與阿縈的貼身丫鬟菘藍交好。

阿縈出一趟遠門沒帶菘藍走,菘藍對她已是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何況白芷可是沈明淑身邊的一等丫鬟,這樣的人物主動來與菘藍交好菘藍哪有拒絕的道理?

阿縈去靈州期間白芷時不時叫菘藍與她一起在廊下嘮嗑、做針指,時日一長兩人關係好得不行。

白芷打發小丫鬟來叫菘藍,菘藍一聽立馬從房間裏鑽出來,二話不說披衣就要走。

“哎,你去哪兒,姨娘這幾件衣服你還沒熨呢!”桂枝喊住菘藍道。

菘藍不耐煩道:“不是還有你麽,我看姨娘喜歡你得緊,你趕緊熨一下吧,白芷姐姐那邊有急事找我呢!”

“姨娘,你看她,她怎麽這麽擠兌人!”桂枝氣得柳眉倒豎。

她不是不想乾活,而是菘藍說話太難聽,她初來乍到菘藍就敢給她臉色瞧,以後那還得了!

阿縈安撫她道:“你別生氣,回來我一定說她,那些衣服你不用熨,等她回來熨。”

桂枝想想還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悶頭要去熨鬥加炭,阿縈堅持不讓她去,她可以縱容菘藍,但桂枝如今卻是她的忠仆,她不能為了一個注定會背叛她的人寒了對她忠心耿耿的桂枝的心。

快要入冬,衛國公府中已經燒起了地龍,沈明淑斜倚在熏籠上染指甲,白芷在她耳旁道:“……奴婢剛說了兩三句,菘藍就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不打自招’了,縈姨娘身上沒帶回來什麽私房,甭說私房,連衣服都沒多置辦一件,奴婢看您可以放心了,她絕不敢對大爺生出什麽覬覦之心,大爺對她亦是無意。”

沈明淑又問:“那個桂枝呢?”

白芷說了桂枝的情況,“她以前就是靈州知府吳大人府上的丫鬟,今年十四,是吳家家生子,她自己也說她是吳大人見都督府裏空落落的沒個丫鬟伺候才好意送過去的,那時大爺車隊剛經曆了匪禍,連紫蘇都受了傷一時下不了床,府裏沒有丫鬟伺候。吳大人一共送了三個丫鬟,大爺不好推辭,便隻要了其中一個丫鬟,這才讓姨娘留下了桂枝。”

沈明淑把這番話反複琢磨了三遍,沒琢磨出什麽問題和疑點,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說不上來,索性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