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過我爹:你記這些東西乾什麽?
我爹說:他在找一件東西,記這些就是為了方便他找東西。
我爹在我十五歲那年,帶著我離開京城到了盛天。盛天城的人收破爛都是敲鑼沒人搖鼓。我爹卻仍舊是搖著小鼓走街串巷。
我爹大概在盛天晃悠了一年卻什麽都沒收,隻是標注了幾個有大凶之物的地方。
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說:他要出盛天城收件東西,我沒回來之前,要是盛天城裏再出現搖鼓收凶物的人,你千萬別跟他們搭腔,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那之後,我爹就失蹤了。
我爹走了之後,我沒了生計,就混在盛天城裏靠著幫人打架過日子,憑著一股狠勁兒到也混出了點名堂,也在盯著搖小鼓收凶物的人。
我爹失蹤的第三年,盛天城裏真來了四個搖小鼓的人,這四個人來盛天不久,我就對他們留上了心。
那四個人雖是搖著小鼓走街串巷,穿著十分體麵,那氣派分明不是江湖八門出來的人。
更奇怪的是,他們隻搖鼓不吆喝,真要是有人找他們賣東西的時候,他們多數連看都不看人家一眼。隻有“鼓打急點”的時候,他們才主動上門談買賣。
搖鼓這行的祖師爺裴明禮,留下過兩個規矩:一是鼓,能響,不能急。鼓聲急了,不是催陣就是催命。鼓點,必須是不慍不火,讓人能聽見,又不能擾了人家清淨。
二是人沒動,搖鼓自己打出急點來,絕不能上門談生意,因為那戶人家裏肯定有能要命的東西,鼓通靈,打出急點,是在救你的命。
這四個人玩的,是犯忌諱的買賣。我爹筆記上的那些東西,他們給收了個七七八八不說,我還發現,這四個人不管是誰收到了東西,都會到南城隍廟後麵聚上一次。他們聚會時,肯定會點四盞白布燈籠。
燈籠離地三尺,人在燈籠一米開外,燈光最多照到人腰,絕不會照到人臉。從遠處看,隻能看見四雙鞋,那四人從腰部往上就像是被夜色抹掉了半截,讓人覺得,他們是半在陰間,半在陽世。
直到燈籠滅了,他們才各自離去。
全盛天城道上混的爺們兒,都知道那四個搖小鼓的人,肯是在找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但是,又都摸不清那四個人的路數。
當時,盛天城四霸天放出了話來,誰能探出那四個人的底兒,賞五百大洋。
當時,不少混在底層的人都在打那四個搖鼓人的主意,我就是其中一個。
我不是為了那五百大洋,而是為了打探出我爹的去向。
我爹確實說過,不讓我接近搖鼓的人,不讓我去碰老那家的床。但是,我不接近他們怎麽知道我爹當年在找什麽?我又怎麽去找我爹的下落?
這個險我必須冒。
就在,其他人跟著那四個搖鼓的盯梢子,或者找機會跟他們套近乎的時候,我卻繞到了那四個搖鼓的“前麵”混進了老那家,也就是原來的貝勒府。
我走這步棋,是因為我聽我爹說過,老那家有一張會殺人的床,那四個搖鼓的,如果真跟我爹是一路人,他們肯定是要去老那家。
說到老那家這床,在盛天城裏也是轟動一時啊!當時還被傳說成盛天三大鬼案之一,那三大鬼案到今天都沒人能破。
這話說遠了,我接著說那張床。
當初,那貝勒為了八旗的排麵特意花重金打造了一張鎏金梨花木的拔步床。盛天城裏的人,甚至還不知道那貝勒要結婚,就先知道了那張床。結果,那貝勒在大婚那天晚上,就跟著新娘子雙雙死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丫鬟去喊新人起床的時候,看見那貝勒夫妻倆齊齊整整地躺在床上,大紅色的龍鳳被貼著他倆脖根兒平鋪在床上。
丫鬟越看越不對勁兒——被子蓋在人身上,哪能一點起伏都沒有?就咋著膽子掀開被子看了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沒把丫鬟嚇掉了魂兒,那貝勒夫妻倆的身子沒了,就剩下兩顆腦袋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