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2 / 2)

背上有傷,他的手輕輕動一下便會牽扯背上的傷口。

奕禛見他“穿衣吃力”,便上前幫助他,輕輕把他手揣到了衣袖裏。

他倆讓客棧的老板把飯菜送到了房間,吃完飯後,謝彥便有些犯困,他躺到床上淺淺地睡了一覺後,睜眼一看,奕禛坐在桌子邊上支著下巴發呆。

他走了過去在他對麵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水遞給了他t,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你在想什麽?”謝彥喝了一口水,問道。

奕禛似乎在自言自語:“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是我父親一直在暗中保護我的……”

謝彥:“青衣銅麵人說他們是你父親派來保護你的,說明你父親對你很是關心,你並不是無所依靠之人。你父親身在邊關,卻留了一幫人來護你周全,足以說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想想,古煬被你挾持危在旦夕,那些青衣銅麵人都沒出來救他,你落下風了,他們卻出來救你,我覺得,你在你父親心中的地位是勝過古煬的,也怪不得怡佳公主聽到是你父親的人後,要發瘋了。”

奕禛點了點頭,“……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識得字卻不會寫字嗎?”

謝彥:“為什麽?”

“也是我父親……,他讓他在京中的好友蕭叔叔每個月去我姑奶奶家教我識字,我看的出來,蕭叔叔是‘武將’,不通四書五經,卻熟讀兵書,他還會一些醫藥方麵的知識,其實……那本《黃帝內經》我是看過的……蕭叔叔事忙,來去匆匆,習字是個磨人的事情,他來不及教我,一開始隻教了我認字,及至後來,他讓姑奶奶請夫子教我四書五經和學寫字,我卻不願意寫了……”

謝彥沒有問“為什麽”,因為他知道其中原委。

——奕禛被一些利用“聖人之言”壓迫人的假學究給氣到了,錯誤地認為四書五經便是用來迷惑人的,便不想學這些“騙人的東西”了。

此時謝彥終於知道,為什麽他熟悉兵書,知曉醫藥常識,卻不會四書五經更不會寫字的緣由了。

他不願意跟別人學四書五經,卻願意跟那個“蕭叔叔”學兵書和醫道,難道隻是因為蕭叔叔是他父親派來的?

奕禛:“我從來沒見過我的父親,見到的都是蕭叔叔,所以……在我心中,蕭叔叔就像是我父親一般……我來京城後,跟我祖父打聽了蕭叔叔,得知蕭叔叔去了北疆。”

奕禛說著,傷感地低下了頭,“怪不得這一年多沒見著他了。”

謝彥剛想安慰他,奕禛揚了揚頭,露出了少年特有的自信笑容:“我想好了,我要跟著你掙好多好多錢,等他解甲歸田的時候給他好多錢,讓他娶妻生子……”

謝彥:“……”這想法太天真了!

人家有人家的活法,你一廂情願地幫人家安排了,也不問人家願不願意。

這話謝彥沒說出口,畢竟少年隻有十三歲的芯子,正是做夢的季節,他不想打破他美好的夢。

“你說的對,我們一起努力掙錢。”謝彥笑道。

奕禛嘆了口氣,“這些青衣銅麵之人,與其說是父親留下來保護的我的,我更相信是蕭叔叔留下來保護我的……”

“我小的時候貪玩,經常一個人在外麵瘋玩,落水有人救,從樹上掉下來有人接,身處險境有人解難……我一直都以為我運氣好,現在想來,其實都是蕭叔在保護我……”

奕禛說著,喝了一口水。

謝彥看了看眼前“缺愛”的少年,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其實你父親一直在你身邊關心你,對不對?”

奕禛又喝了一口水,“我聽別人說,當年我母親為了進首輔府做我父親的小妾,不知道跟誰有了我之後,便賴上了我父親,不顧臉麵,死活要進首輔府……我祖父心狠,為了那個怡佳公主的臉麵,硬是讓我母親自裁,才肯認下我……”

謝彥知道奕禛這是把自己的傷疤扒開給他看。

他握緊了他的手,“別說了,我不想知道。”

奕禛:“有些話,我想親自說給你聽,而不是讓你在別人那裏道聽途說。”

謝彥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應該恨我祖父?”奕禛道。

謝彥:“……”他沒有經歷過這些,還真不知道怎樣代入這種複雜的情感。

奕禛嘆了口氣,“原來我是恨的,但現在……祖母會摟著我哭,祖父對我也是百般嗬護,我這……恨也恨不起來了!”

他說著,眼眶紅了紅,“你說,我是不是很沒有氣性?”

謝彥搖了搖頭:“你很好,是個善良的有情有義的好孩子。”

奕禛:“……”這話有些怪怪的,倒像是他的祖父和祖母摸著他的頭,對他說,你真是個好孩子。

“其實,我是應該恨他們的,因為我的母親就是被他倆給逼死的!雖說我母親地位卑微,但好歹是條命,那時候我還在繈褓之中,若是我有的選,我寧願選擇跟母親過漂泊的生活也不願意進什麽首輔府!”

“是我母親用她的命給我換了鎮北將軍長子的身份!母親所追求的,卻不是我想要的。如今看來,這種不尷不尬的身份倒成了牽製我的枷鎖……還真是個傻女人呢。”

“令我心有不平的是,他們雖然對我好,卻不給我姓,也不讓我入古家家譜。我跟祖父提過幾次,祖父都拒絕了,祖母偷偷告訴我,是怡佳公主介意……去了聖上那裏,讓聖上不給我姓古,也不給我進古姓家譜,他倆也是沒有辦法。”

“沒有姓就沒有姓吧,我也不稀罕!以後啊,別人問我姓什麽,我就說姓‘謝’!我跟你姓,謝奕禛,還真好聽呢。”

他說完笑了笑,笑容明媚。

“也是因為怡佳公主容不下我,我才去了姑奶奶家……”

接著,奕禛跟謝彥和盤托出了當年他的父親古之信的“風流往事”。

古之信年輕的時候喜歡上了古家的一個丫鬟,他想要娶她為正妻,古家人不肯,定要讓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

古府為這事鬨的正僵的時候,怡佳公主看上了英俊倜儻的古之信,去求武皇帝為他們賜婚。

武皇帝親自賜婚後,古家人,除了古之信之外,都非常高興。

怡佳公主如願嫁進了古府,成了古之信的妻子,古之信則成了“駙馬”。

但怡佳公主此人飛揚跋扈,得知古之信的心中住著一個丫鬟後,竟然毒死了那個丫鬟。

古之信悲痛欲絕,但又不好把公主怎麽樣,便開始冷落她,故意放浪形骸出入曲意樓買醉……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遇到了奕禛的母親……

“聽別人說,我的母親跟那個他喜歡的丫鬟長的很像,所以才……”奕禛道。

謝彥幫奕禛添了些水:“別多想,這麽看來,你就是你父親的兒子,隻是他不好意思正麵說出來而已。”

奕禛聽到謝彥如此說,笑的很開心。

他們想到了鴻門街上,怡佳公主淒厲地呼喚“古之信”的模樣。

——若是奕禛不是古之信的兒子,為何會如此偏袒奕禛?

奕禛又喝了幾口水,“跟你說出來,心裏舒服多了!”

夕陽西下,奕禛把謝彥送到南宮府,有好些人問謝彥這身上怎麽換了衣服?

謝彥回他們玩水後弄濕了……

奕禛看著他撒謊,臉都不紅一下,對他豎了個大拇指。

首輔古鈺跟南宮徽是“同年”,當年殿試的時候,古鈺得了狀元,南宮徽屈居探花。

身為狀元的古鈺心知肚明,若論才學,他是和榜眼都比不上第三名探花南宮徽。

隻是因為南宮徽的祖上是前朝的大官,武帝故意把他壓成了探花,派去了南棲縣做了縣令。

南宮瑾之所以能當上戶部尚書,一是古鈺念在他父親南宮徽是個“好人”,又是自己的同年,二是因為這朝堂中好多人都是“順黨”,他不得不幫朝堂培養勢力,古鈺這才向周文帝推薦了二甲第六名的南宮瑾做了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的位置很是重要,任人唯才不如任人唯德。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古鈺相當於南宮瑾的“半個老師”和“伯樂”。

每年的正月初二,南宮瑾都會親自去古府向古鈺拜年。

今年也不例外。

不過,以往他都是一個人去,今年他卻要帶上謝彥一起去。

——古鈺想要見見這個聖上親賜戒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