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周寙心裏厭惡極了, 青塘劍驟然出現在手中，她緊緊握著劍柄，想刺他一劍轉身離開, 腦海裏卻反反複複回蕩著那句‘備用選擇’。

巫逸華貴的紫色衣袍折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光，聲音輕柔黏膩猶如毒蛇吐信：“決定葉仙子命運的人其實是你呀瓜瓜, 畢竟，就算我們更想殺了鳳燿之, 可也不在意葉一片去死。”

他的呼吸灑在周寙耳後的皮膚上, 她瞬間感覺像是有無數根細小的針從耳畔紮到了脊梁骨，又疼又麻，腿卻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周寙固執的重複著剛才的話：“……片片不是先天異種, 你們殺她無用。”

“有用沒用，她死了就知道了。”

巫逸把周寙僵硬的肢體和臉上豎起的絨毛儘收眼底，便知她並不是一點沒有受到影響，隻是還在硬撐而已：“反正在你們眼中, 我們噬天宗本非善類, 殺一個靈族又算得了什麽？”

他似笑非笑的瞥了還要嘴硬的周寙一眼：“況且，你這麽維護葉一片，難道就不在乎你的師父、師姐、未婚夫和其他的師兄弟了嗎？”

“難道這麽多人的重量，在你心裏都比不過一個葉一片？那倒是讓我有些驚奇了。”

周寙身體顫了顫, 頓時臉色慘白，遍體透寒, 太陽之下竟感覺不到一絲溫度：“你……”

她明白巫逸這話的意思, 如果沒有先天異種獻祭拯救仙源界，她所在乎的人都要死。

周寙當然不願意他們死, 可……

她咬緊了嘴唇，過了一會兒, 殷紅的血珠從潔白的齒縫滲了出來，滑到了下巴，留下幾道豔麗卻淒苦的血跡，看著令人格外憐惜。

可她根本做不到把葉一片推上死路。

其實這幾天周寙幾乎被巫逸的建議折磨瘋了，一麵是葉一片，一麵是自己的師長親友，兩邊都是她的私心，似乎唯有鳳燿之去死，才能讓她保全自己所有在乎的人。

而周寙對鳳燿之也無半點好感，不然今日她也不會前來棲鳳山，可是每當她看著葉一片那雙信任的眼眸時，周寙都根本說不出之前已經想好的說辭，她整個人被愧t疚浸透了。

鳳燿之再不好，也是片片心愛的人，如果片片知道是自己騙了她才導致鳳燿之死了，那片片該多痛苦啊！

周寙怎麽忍心這樣？

“心裏再痛苦，總比丟了命強。”巫逸這會兒聲音不像是剛才那樣滑膩膩的，反倒帶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聽著順耳多了：“我不信你看不出來，韓玉關對葉仙子的不同，鴛鴦失伴固然痛苦，但有韓玉關的陪伴，想來有朝一日葉仙子總能夠走出來。”

周寙才發現，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把心事呢喃了出來，胸口絞痛，紅著眼睛瞪向巫逸：“說得輕巧，你這種人怎麽會明白感情可貴？”

出乎意料的，聽到這句話，巫逸並沒有像是之前那樣輕浮的調戲回去，沉默片刻，嘴角浮出了一絲冷笑：“我用不著明白。”

他皮笑肉不笑道：“倒是瓜瓜你該知道，這世上兩全其美實在太難，兩權相較取其重的道理還用我教你？這世上可不缺聰明人，你覺得葉仙子是先天異種的事情能瞞多久？”

周寙條件反射的反駁：“我說了她不是！”

“哦？”巫逸輕蔑一笑，輕輕搖著手骨扇：“那我便換個說法，你更願意與你的片片和其他在乎的人一起給仙源界陪葬呢？還是大家都活著，唯一的代價就是葉仙子恨你呢？”

這還用選嗎？她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周寙低著頭，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怒吼，伸手拔出青塘劍重重的插進了地裏，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劍柄上，順著劍身落進了陰影處，原本整潔的地麵泥濘不堪。

巫逸靜靜的站在原地，眼眸深沉，沒再說話，他心知肚明自己的計劃成功了。

果然，在乾淨的青塘劍粘上了半身泥點後，周寙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好，我們合作。”

隻要大家都能活著，隻要片片也能活著，就算怨她恨她，哪怕殺了她，周寙也認了。

巫逸終於露出了真心的笑：“明智的選擇。”

——

兩天後，葉一片正拿著鳳羽簪煉丹，菌菌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久違的帶著些慌張：“姐姐！姐姐，周仙子好像死了！”

“什麽……砰！”原本四平八穩的煉丹爐立刻轟然炸碎，琉光鈴紅光一閃，擋住了毫無防備的葉一片，但此時的葉一片卻壓根顧不得心疼丹藥和煉丹爐，整個人像是陷入了一種活在夢裏的虛幻感，大腦都懵了。

她下意識嚴厲嗬斥：“你在胡說什麽！”

“我……我沒有胡說。”菌菌從來沒有看到葉一片這樣凶狠的表情，她嚇得縮了縮脖子，顫顫巍巍的指了指結界處：“周仙子和謝真人現在就在結界外……”

話音未落，一陣青風刮過，立刻沒了人影。

葉一片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慌，用最快速度閃到了結界處，根本來不及觀察外邊的環境，毫不猶豫的打開結界衝了出去。

“小師叔，求您救救師妹吧！”

謝臨風正雙目猩紅，緊緊抱著周寙站在結界外麵，渾身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見到葉一片出來，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瘋狂的衝過來就要跪下，嗓子啞得像是瓷片摩擦的粗嘎：“求求你，求求你了！”

看著此刻渾身是血，麵色慘白，氣息微弱到幾乎沒有的周寙，葉一片瞳孔一縮，根本來不及思考，更沒心情理會跪在地上的謝臨風，從儲物戒中取出生命精華，像是不要錢似的，捏開周寙的嘴就往她嘴裏灌。

瓶子裏濃烈的生命氣息使得謝臨風眼中劃過希望之色，他屏住呼吸，期望的看著周寙的臉，後者雖然麵上浮起兩分血色，但隨著一瓶生命精華倒完，又漸漸的衰敗了下去。

“呃啊……”鮮血從周寙嘴角噴湧而出，濺到了葉一片拿著瓶子的手上，血液就像是噴灑的岩漿一樣，葉一片瞬間感覺手上又熱又痛，幾乎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謝臨風頓時慌了：“小師叔，師妹她……”

“你給她接著倒，我看看什麽情況。”葉一片是那種越是著急，頭腦越能夠保持冷靜的人，深吸兩口氣，她從儲物戒中又掏出兩瓶生命精華塞到謝臨風的手裏，伸手握住了周寙的手腕。

“是是是！”謝臨風已經慌到不行，眼看著有了希望，連忙順著葉一片的話打開瓶子給周寙喂生命精華，而已經探清楚周寙體內狀況的葉一片卻皺緊了眉頭，心中又驚又怒。

筋脈、骨頭幾乎全斷，五臟肺腑皆有傷，連最重要的丹田都破敗不堪，靈氣散亂。

最要命的是，一道帶著極強煞氣的黑光在周寙體內到處肆虐亂竄，生命精華剛剛修複好的地方很快就被黑光重新衝垮，若不解決了黑光，就算她把所有的生命精華都給周寙喂下去，恐怕都保不住周寙這條命！

究竟什麽人下手這樣狠毒！

葉一片又是生氣又是擔憂，但還是強壓下了胸口不斷湧生的恨意，若不是此刻保住周寙性命更重要，她真恨不得立刻衝出去用同樣的手段報複敢這樣對待周寙的人！

“走，去棲鳳閣！”打開結界，葉一片徑直把謝臨風兩人放進了棲鳳山，太過心急帶垂死的周寙回棲鳳閣治傷，她根本沒注意到一道流光順著結界關閉時的最後縫隙鑽了進來。

葉一片一路領著兩人回了棲鳳閣，打開閉關室的門，見謝臨風把周寙放在閉關室的石床上 還在繼續喂著生命精華，連忙取出靈鏡塞進探頭探腦的菌菌手裏：“菌菌，我恐怕要閉關幾天為瓜瓜療傷，來不及跟師尊解釋了，他若尋我，你記得跟他說明情況！”

“是！”菌菌忙鄭重接過靈鏡。

不知怎的，葉一片總感覺此刻心裏麵有些沉甸甸的，好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正命懸一線，她隻當這種微妙的預感是對周寙的擔憂，便沒多想，把癡癡望著周寙的謝臨風推出閉關室，就封死了門。

葉一片想要給周寙療傷，便要全神貫注甚至動用本源，這之間容不得任何人打擾，哪怕隻是在她耳邊說一句話，說不定都會影響她本源之力的運轉，導致她和周寙經脈逆轉重傷。

而這閉關室一旦關上，便再也聽不到外邊的動靜，也沒有任何人可以中途闖入。

鳳燿之當年閉關便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自然不會給外界留有破壞他練功的機會，哪怕中途有人闖入棲鳳山，這道門也隻能從裏麵打開，此時恰好用得上救周寙的命。

葉一片深吸一口氣，把胸口那種微妙的心慌感壓下去，盤膝坐在周寙身前，閉上眼，手掌懸在周寙小腹上，青色靈力便滲透了進去。

……

門外，菌菌捧著靈鏡，看到失魂落魄站在閉關室門口的謝臨風時，想到之前葉一片教過的待客之道，眨了眨眼睛，遲疑著走了過去。

“謝真人，你去外麵坐下，我給你倒杯茶吧？”

哪知，她剛走到謝臨風麵前，便被眼前雙目猩紅、麵色陰沉的男人猝不及防的扣住了命門，把捧在手中的靈鏡搶了過去。

“你乾什麽！”菌菌瞬間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盯著這個剛才還殷勤的叫著葉一片小師叔的人族，心中的怒火幾乎直衝頭頂。

果然還是文殊靈主說得對，人族沒有好東西！

想到葉一片有可能是被騙了，她顧不得自己命門被扣，毫不猶豫的用最大嗓音朝著閉關室門口大喊：“姐姐，你快離開人境，他們騙你！”

“省省吧，靈族小丫頭。”門外傳來一聲輕嗤，流光溢彩的紫色衣袍躍進殿內，巫逸不急不緩的走了進來，饒有興致的打量了被謝臨風掐著脖子的菌菌一眼，搖著手骨扇，戲謔道：“誰不知道妖尊的閉關室一旦關閉就再也沒有人能從外麵打開，甚至連聲音都傳不進去呢？”

菌菌眼睛瞪的幾乎要從眼眶裏掉出來，絕望地朝著閉關室的門看了一眼，心中全是恨意，那怕是之前被抓的時候她也不曾這樣恨過人族，可現在，她簡直恨不得人境和妖境同歸於儘。

她不認識巫逸是誰，隻是恨恨的瞪向謝臨風，恨不得把他剁成泥做花肥：“混蛋東西！姐姐對你們人族那麽好，你居然還騙她，對得起我姐姐對你們那麽好嗎！”

謝臨風眼眸一黯，並不答話，隻是憎恨的看了巫逸一眼，把手中的靈鏡朝他扔去：“這是你要的……小師叔跟鳳燿之聯係的東西。”

“呸！你怎t麽有臉管我姐姐叫小師叔！”菌菌歇斯底裏的對他拳打腳踢，可惜命門被扣，靈氣又被封鎖，她此刻的攻擊也不過是花拳繡腿，根本給謝臨風造不成任何損傷：“你配嗎！”

“嘖嘖。”巫逸接過靈鏡，笑吟吟的打量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謝臨風一眼，挑眉道：“謝臨風，看在我們往日交情的份上，你要是下不去手，不如我幫你解決了她怎麽樣？”

“用不著！”謝臨風封住喋喋不休罵人的菌菌的靈脈，遲疑了片刻，還是把化成原型的小蘑菇塞入袖口，沒有殺了她。

他冷漠的看了巫逸一眼，滿臉厭惡，眼底全是憎恨：“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用不著你操心！”

要不是這家夥跟自己有共同的目標，同樣想要 殺了鳳燿之獻祭，就憑這家夥敢把周寙打成那樣，謝臨風也一定拚死殺了他。

可想到這招苦肉計是周寙自願的，而且計劃已經開始，不容有失，他還是把心底的殺意重新壓了下去，冷漠道：“這次若是你們殺不了鳳燿之，修妖大戰必起！”

“放心，這次鳳燿之必死。”巫逸笑著顛了顛手中的靈鏡，似笑非笑的看著謝臨風：“不過，你也得發誓不得為今日之事伺機報複我。”

謝臨風眯了眯眼，語氣嘲諷：“我倒是不知道巫少宗主什麽時候怕過我？”

巫逸輕笑：“若是以前那個動不動就拔劍、沒有腦子的莽夫，我自然不怕。可，如今的你還真讓我有點頭皮發麻。”

他似是有些好奇的看了些謝臨風一眼：“你說如果瓜瓜知道你主動傳訊給我，與我合謀的事情，你還到底能不能夠抱得美人歸呢？”

謝臨風眼神驟然淩厲起來：“你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