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天機老人從身上取下水葫蘆,望了一眼少女那張不經世事的臉,上麵寫滿了在意,仿佛與少年身上有關的任何一件事,都與她性命交關,他長嘆一口氣,感嘆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朧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隻聽出天機老人在感嘆情愛,倒是沒有發覺與自己有關,趁著天機老人懷春悲秋之際,她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別怕別怕,一會兒就過去了。

天機老人解開係在腰間的水葫蘆,將它放在陣法中,然後咬破手指刻畫出一個古字,隨後陣法凝聚在他的手心,在空中緩緩加深,一個巴掌大的陣法迅速擴大。

朧月感覺到渾身無法動彈,胸口有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導致她不能呼吸,她麵色慘白,隨即額頭冒出一層層冷汗,牙齒開始打顫,嘴唇微動小聲地痛吟出聲。

鄭衡注視著少女的麵容,從眉眼到唇角一絲一毫的神情都不放過。

少女神情倔強,咬著唇強忍劇痛,法陣中的狂風將她的金色發簪吹落,烏黑的發髻從中披散開落在肩頭,幾捋不聽話的發絲留在她白皙光滑的臉龐上。

她明明穿著初見時那身雲錦蜀紗白裙,如今細看,卻美到不可方物,身上的布料做工精細,衫襦自胸口以下是金色鳳凰紋絲鍛裙,上頭繡著精巧的瑪瑙珍珠,攔腰束帶,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少女婀娜的身形,袖擺則是織著精美的瑞鳥圖花紋,華麗無比。

雖然紗裙下擺被劃破一道口子,留下血跡斑斑,可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遲遲無法移開目光。

天機老人猛地睜開眼,他敏銳察覺到了一股帶著審視的目光,隨即下意識掃過去,心中一驚,這少年是何時醒過來的,竟然連他都沒有探查到一絲動靜。

鄭衡拂過一道冷冰冰的餘光,兩人隔著被微風吹動的帷帳相望。

天機老人額頭上冷汗直出,心下警覺,隨即甩袍而起,將水葫蘆收入懷中。

無論如何鮫珠已經取出,斷然沒有立即還回去的道理了。

朧月站起身,臉色發白的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一步一步走至床榻邊,艱難地將鮫珠放到少年口中,喂他服下。

天機老人目視著,心下惋惜,長嘆一口氣,這少年隱藏在謫仙麵容之下的是城府之深、冷漠至極的心性,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強大深遠的神魂氣息,連他這個活了百來歲的老頭都實難窺探一二。

這個少女這麽快就動情至深,恐怕是癡心用錯了地方啊。

少年心中蘊含著極其可怕的惡念,絕不是一朝一夕能感化的,就怕早已經絕情絕愛了。

可悲可嘆,如今世上顯有這麽純善、聖潔無垢的姑娘了,卻偏偏攤上這麽個心上人。

朧月疼得快要暈死過去了,若不是怕取出來的鮫珠不立即服用,效果大大減低,還管你男不男主的,她先睡一覺趕緊茍住小命再說

現在沒什麽好說的。

喂完丹藥,朧月捂著受傷仿佛被掏空的身體就要回屋休息,方才被疼得呲牙咧嘴,現在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天機老人應該能明白吧,等她好些了再去登門拜謝,於是她微微躬身,就快步離開到隔壁屋子中去了。

寬敞的屋內,一下安靜下來,天機老人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別有深意道:“公子,你何故要欺瞞於這位姑娘,她與你應該素無怨仇。”

鄭衡緩緩睜開眼,起身將被褥掀開,全然已經沒了方才的病態,而是把玩起手中不知從哪撿來的金色發簪,也不望著人隻是低沉道:“我何曾欺瞞她,如今沒有,以後自然也不會。”

他確實沒有騙她,體內的魔氣發作早就令他受儘百般折磨,隻是不至於死而已,如今白得一顆鮫珠護體,他為何要拒絕?

天機老人嘆息一聲,但還是秉承前輩丟下一句勸誡,才隨即揚長而去。

“這姑娘長著一顆人世間少有的純善之心,切莫辜負她對你的一片真情。”

現在正當午時,陽光溫暖,屋內的光線明明十分明亮,可是卻仿佛怎麽也照不進床榻之上的少年,那雙漆黑的眸子中,裏麵隱約浮動著夜色中才有的危險、冷寂。

真情?

回即往事幕幕、折磨他至深的夢魘,心下冷笑。

帷帳擋住半麵臉龐,鄭衡撐著下頜,眼眸由明轉暗,真情不過是做給他人看,欺騙他人達成目的的手段,他從不相信情字這種虛妄的東西。

不過,這隻鮫人生的愚笨。

鄭衡眸光微垂,指尖摩挲著手中來自少女的金色發簪,漸漸的有些出神,聯想到那張傻乎乎的麵容,抬眸笑出聲,視線望向門扉後,緩緩默下來,指節輕輕叩在床欄上,發出噠——噠的敲擊聲。

愚笨的人,是不是對其他人也是如此慷慨?

當下是他,日後相識之人多了,這顆鮫珠是不是就該落入他人口中了?

夜色靄靄,庭院中月色沉靜如水。

臥在床榻邊的少年,身披單薄白袍寬衣,麵容低垂,眸中在一片思索後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