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某一瞬間，時琛想起了很多事。

跟雲汲的初遇、與大哥二哥的相識、跟其他幾個年紀差不多大的孩子溜貓逗狗、因不樂意幫忙測試小世界的穩定性跟雲汲大吵一架、想要獨立出來證明自己、不忍001把他的子舟扔下，於是再三猶豫之下還是把人撿回來自己養著。

……很久很久，很多很多。時琛活了兩千多年，就算沒有當年那場意外，這許多年的事也不可能悉數記得——可在這一刻，那些過往卻在腦海中閃躍得格外清晰，仿佛他從來不曾遺忘過。

他想起自己誕生於荒蕪的廢墟、想起001的種種教導、想起樁樁往事。他以為早已被遺忘在角落的記憶其實歷久彌新，飛花般一幕幕折現在他眼前，恍若江流入海，到最後，又被一場聲勢浩大的爆炸淹沒。

一千年前的那場意外……

導致設備出錯發生爆炸的不是他的子舟，而是他的一點私心。

是他因為子舟每回在自己麵前的不自在開始自疑，是他想去詢問而總沒能鼓起勇氣，更是他把麵子看得比命還重，想著自己怎麽說也是子舟的老師，試圖以極端的方式逼對方就範。

那時他還太年輕，經歷的事少，一心隻記得自己是子舟監護人這件事，對方的什麽都想了解，現在看來……其實子舟那時候隻是處在叛逆期而已吧？

他那時候要是稍微放鬆一點、掌控欲不那麽強，或許……

大腦深處未被重組過的記憶畫麵裏，時琛安靜看著過去的自己卸了任務艙的一個零件，然後躺了上去。

然後，就是那場讓他和子舟橫亙在誤會兩端千年的爆炸。

“老師，老師？”

意識漸漸回籠，眼前緊張又擔心的臉跟最開始被001送過來的幼子重合，時琛心裏軟成一團，慢慢念：“子舟。”

“我在。”

時子舟捏著他的手，雖然想要儘量放輕動作，但還是沒收住力氣，“老師，我一直都在。”

手有些疼，但更多的是失而複得的驚喜。時琛輕輕回握，心想雲汲說得沒錯，確實很快，這才十幾分鐘，他就想起了過去的一切。

那些該忘記的、不該忘記的、應該被他深深銘刻在心底的，都回來了。

時琛摘了頭上的儀器，看著在自己麵前強壯鎮定的時子舟，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

他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麽才能彌補這些年的缺憾，“這一千年，我對不起你。”

“我也對不起老師。”時子舟當然不會找他的錯，他小心扶著時琛從床上坐了起來，欲言又止，“如果我那時候不想著跟老師慪氣，就不會有後麵的那些事了。”

聽他這麽說，時琛反而更難過：“不怪你，是我的問題。”

想到自己當時竟然因為子舟的叛逆期做到那個地步，時琛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那……”

“老師是打算把之前的事略過去了嗎？”

時子舟捏著時琛的手指，他已經從老師恢複記憶的驚喜中清醒過來，聲音沉靜得有些冷冽，“老師，還記得我之前在小世界裏說過什麽嗎？”

“……”

時琛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跟時子舟中間還有“隔閡”，雖然“私掠其他係統”這件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但這隻是針對執法係統，而對他們兩個來說……

子舟是真的囚禁過他那麽一段時間的。

雖然他本人並不覺得有什麽——子舟總歸是自己的晚輩，他該多縱容一點，何況對方對自己做的事並不讓他討厭，隻是親密了點而已，但作為老師，他跟自己的學生親密一點怎麽了？

——但，對方好像並不這麽想。

恰如此時，那雙漆黑又深情的眼睛望了過來，時琛一時難以招架，他下意識想要躲避，下巴卻被人鉗製住：“老師要是不記得，我可以幫你回……”

“篤篤。”

沉悶的敲玻璃的聲音從更裏間傳來，兩人同時扭頭，看到穿著大了一號研究服的雲汲麵無表情地從操作室裏走了出來：“需要我出去嗎？”

“……”

時琛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乍一聽到她的聲音，突然有些尷尬，連忙擺手：“沒……”

“好啊，那就麻煩了。”

時子舟神色淡漠地對雲汲道了聲謝，他臉上看不出表情，就連最開始因為時琛恢複記憶的失而複得也平了下來，“記得帶好門，多謝。”

……

雲汲暗暗罵了他一句，為時子舟的不要臉感到震驚。

不過她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不至於真被這幾句話激怒，於是把長了的袖子往上挽了兩段，倨傲地走了出去。

出門的時候，她真給兩人帶上了門，還不忘好心提醒：“我有事要問他，你的事儘早解決，別浪費我時間。”

時子舟隻看著時琛一話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