熒迸發出哭喊,跪到地上抱住他。她的手在黑暗中哆嗦,她顫抖著去找刀捅在他胸前的切口,死死壓住,但血流汩汩,她感覺不到出血量減少,隻能感覺他的體溫在漸漸流失。

“熒……”

他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她身上。

哪怕是幻境裏精疲力竭,他都強撐著自己疲憊的身體,從沒舍得讓她受一點累。

他的手摸上她的臉,逐漸失去溫度的血液與她臉上的淚水交融。他貼著她的側臉,低聲呢喃,就像明明兩個人都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卻因為是哥哥,要負責給妹妹讀書講故事那般溫柔低語:

“對不起……我以為,我能保護好你的……”

熒絕望的哭喊撕心裂肺:“不,哥哥!我不要……”

空的血液滴到熒的肩頭,又流進她領口,溫潤卻殘忍的觸感讓她崩潰。

“熒,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埋在他懷裏喘不上氣:“哥哥,你可以犯任何錯,但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隻想和你兩個人好好活下去,什麽辦法,什麽手段我都不在乎。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用這種方法……”

她抓緊他的衣服,低頭大哭:

“你有沒有,你有沒有哪怕一丁點在乎我,你真的覺得沒有你我能好好活著嗎!!”

空笑了一聲,又或者僅僅是氣流帶來的錯覺。熒聽到空的心跳越來越微弱。他的聲音很輕:

“對不起,熒,很抱歉選擇了這種方法。”

“因為……我是哥哥啊。”

滴水的聲音,海鮫殘肢在地上扭動的粘液聲,還有不時傳來的女鬼嘶啞的嗓音。

熒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直到身上的溫度漸漸消失,她才重新抬起頭。

一旁女鬼飄在她身邊,默默注視著她。關節扭曲的手抬起來,沒有實感地落到熒的頭上。女鬼在安慰她。

在剛才的幻境裏,女鬼莫名其妙就不見了。

熒用手捂住臉,空的血抹到她臉上。

如果她更細心一些,如果她當時不賭氣,和空多說幾句話,是不是她就能發現那裏是幻境。

是不是空就不會死。

“不要放棄,你的旅途還沒有結束……”

女鬼嘔啞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她隻呆呆坐著,懷裏抱著她的哥哥。

“你能夠活著,這是他的願望……”

女鬼並不在意熒的反應,隻是一味地安慰她。

熒終於動了動眼珠,她透過看不見的黑暗看向女鬼:

“你……為什麽一直陪著我?”

女鬼不答。

熒緩緩起身,她腳下踉蹌一步,一下踢到什麽。手機在地上打滑,滑進一個角落,呼吸燈被某種東西擋住,在縫隙裏閃爍微弱的綠光。

熒擦乾眼淚,摸起刀走過去,從一堆腥臭粘膩的東西裏把手機扒拉出來。

打開手機照明,地上一片都是海鮫身上的燈。

是空放在這裏的。

所以他要收集海鮫燈,為了製造他能夠控製的幻境,他要她在幻境中殺死他,殺死附身在他體內的狐貍。

助手說過,外來狐爺乾不過本地海鮫。而海鮫刀,大概是村裏先民曾用來斬殺海鮫的武器,被好好收藏在祭祀的房間裏。

海鮫刀>海鮫>狐貍,用海鮫刀能夠直接殺死狐貍。這是空找到的方法。

但按照他的辦法,其他人都能夠活下來,除了他自己。

他考慮了一切,考慮了大巴的路線,考慮了另一批遊客。

他把所有人都算進他要拯救的範圍,卻唯獨沒有他自己。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熒突然變得冷靜。冷靜的薄冰下,隱藏著深淵一樣凝固的絕望。

“你幫幫忙,幫我照看一下我的哥哥。”

她說著,手指點開的手機的圖庫。

洞窟裏的海鮫,估計已經被空砍殺殆儘,剩下的頭上也沒有燈了。

但在手機的圖庫裏,還有一段她偶然拍下的視頻,視頻裏記錄了海鮫燈,這段視頻也能把她拉回幻境。

她想到一周前的那個午夜,現在的她進入鮫境,影響了過去的現實。

如果有可能,哪怕隻有那麽一丁點可能,她是不是也可以回到過去,改變她殺死空的現實?

熒坐到地上,一手緊握海鮫刀,另一隻手點開了視頻。

漆黑的地下,少女帶著她破碎的靈魂和微渺的希望,一並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