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長纓問天(1 / 2)

宋魂 酒徒 3343 字 3個月前

宋遼雙方將士,在澶州已經僵持了大半年,彼此有幾斤幾兩,都已經摸得清清楚楚。因此,戰鬥一開始,就摒棄了各種虛招和障眼法,直接拿出弓箭對射。

宋軍有堅城可憑,又居高臨下,對射肯定要占一些便宜。而遼軍兵力卻比宋軍高出一大截,射術也比宋軍紮實,故而,最初三輪互射,傷亡基本上是平分秋色。

可繼續到了第四,第五,第六輪,遼軍前鋒的表現,就有些差強人意了。很多將士所射出的羽箭,沒等飛上城頭,就在半空中快速墜落。還有一些將士,乾脆一邊射箭,一邊開始左顧右盼,查看等會兒回撤之時,朝哪邊走更為方便。

也難怪他們後繼乏力,出來都快一整年了,很多人都開始思念家中的父母妻兒。而照目前的速度,想要滅掉大宋,卻不知道還得打上多久。

此外,大宋的實力,看起來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孱弱。至少真定、河間與澶州這三地的守軍,絕非上頭說得那種一觸即潰的農夫。繼續打下去,即便皇帝和太後成功進入了汴梁,弟兄們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活著返回上京。

更何況,大宋皇帝都站在城牆頭隔空喊話了,大遼皇帝耶律隆緒,卻縮在中軍不敢露頭。為這種膽小鬼拚上性命,值不值得真很難說。

兵法雲,士氣可鼓不可泄。

一部分弓箭手們開始左顧右盼,很快,就讓遼軍的射擊的節奏難以為繼。而射擊節奏一亂,羽箭的覆蓋效果就立刻打了一個折扣。

羽箭的覆蓋效果越差,弓箭手就越缺乏繼續跟宋軍對射的動力。很快,就有人開始悄悄地挪動身體,將心思主要放在躲避被宋軍射過來的箭矢上,而不是再想著如何壓製對方。

“床弩準備,瞄準帶隊的敵將認旗,齊射!”李繼隆的作戰經驗,何等之豐富?看到遼軍射上城頭的羽箭越來越稀薄,立刻開始調整戰術。

“咚咚咚咚——”隨著一串雷鳴般的戰鼓聲,八支弩槍從不同位置,飛下城頭,直奔遼軍前鋒都指揮使。

因為距離和風力的雙重影響,沒有一支弩槍命中目標。然而,爆炸聲,卻在弩槍落地的同時,衝天而起。

“轟,轟,轟……”煙霧夾著泥土扶搖而上,將那名遼國都指揮使連同他的認旗一道,瞬間吞沒。

原本就沒剩下多少戰意的遼國弓箭手們見狀,嘴裏發出一串尖叫,丟下已經搭在了弓臂上的狼牙箭,掉頭就跑。

弓箭手一動,盾牌手隊形,緊跟著就亂了起來。隨即,是兩翼擔任警戒的騎兵和協同作戰的草原仆從。

轉眼間,遼軍的第一波攻勢,就徹底宣告土崩瓦解。而那名被煙霧和泥土吞沒的遼國都指揮使,這才又重新現出了身影。從頭到腳,半點兒傷都沒受!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遼軍本陣之中,立刻傳出來了憤怒的號角聲。

緊跟著,數百名身穿黑色鎧甲,頭戴黑色鐵盔,耳朵兩側還各自裝飾著一縷白色鬃毛的遼國近衛,策馬衝上。手中鋼刀在半空中破出一刀雪浪,直卷向潰退下來的將士脖頸。

“饒命——”潰退下來的遼國將士,立刻停住腳步,尖叫著求饒。

那些黑甲近衛,卻絲毫不為求饒聲所動,繼續揮刀策馬縱橫來去,直到將潰退下來的將士,給砍死了將近十分之一,才緩緩停止了屠殺。

“廢物!”一名身穿黑甲的將領也策馬衝出了本陣,用鋼刀指著被嚇傻了的潰兵,高聲嗬斥,“你們這種廢物,怎麽配活在世上?給我原地整隊,然後殺上澶州城頭,用宋人的血洗刷恥辱。否則,一個不留!”

罵罷,又迅速策馬衝向被濺了一身土卻毫發無傷的那名前鋒都指揮使,用鋼刀指了指對方鼻子,沉聲喝問,“蕭圖,大帥問,你是上京哪裏人士,家中可有什麽親人?”

“饒命,大帥饒命啊。剛才是隊伍先亂了,我才不得不退下來重新整軍。鐵奴兄弟,請務必向大帥替我解釋。”那都指揮使聞聽,立刻紅著眼睛,哭喊求告。

“當著宋國皇帝的麵兒,你麾下五千弟兄連城牆都沒摸到,就全軍潰散。你讓我怎麽替你解釋?”那黑甲將領收起刀,輕輕搖頭,“更何況,你和麾下這些弟兄們的表現,陛下和太後,剛才也都看到了。拿出點勇氣來,你家人好歹還不會受到牽連。”

那都指揮使蕭圖聞聽此言,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難逃。先抬手抹了把眼淚,然後朝著中軍方向深深俯首。

隨即,他直起腰大喊了一聲,“末將蕭圖,家在上京臨潢府祖州。先前無能,讓聖上失望了。”

喊罷,一轉身,單手持刀,徒步衝向了澶州城的西門。

澶州城頭的大宋將士,雖然聽不懂蕭圖在喊什麽,對此人的動作,卻早已見怪不怪。立刻湊起了十幾張角弓,瞄準他的胸膛。先等了七八彈指,待其進入弓箭最佳射程,果斷鬆開了弓弦。

十多張角弓瞄準同一目標放箭,準頭再差,也有一支能蒙上。

轉眼間,蕭圖胸口處,就中了三箭。緩緩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仰麵朝天栽倒。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淒厲的號角聲,再度響起。又一支規模在五千上下的遼軍走出本陣,排出層次分明進攻陣型,徒步向澶州城的西側展開了進攻。

先前退下來的那些潰兵,則被逼著充當了第二支隊伍的開路者。一邊硬著頭皮向澶州城的西側城牆靠近,一邊豎起盾牌,舉起角弓,將羽箭搭上弓弦。

李繼隆熟悉遼軍的作戰風格,知道第二輪進攻,會比第一輪猛烈很多。立刻派人護送出夠了風頭的趙恒,返回了敵樓之內。

在通往二層的轉角,避開大部分自己人的視線,輕輕推開一道暗門,趙恒便被竇神寶護送著離開了城牆。

待那個穿著大宋皇帝袍服的身影,重新出現在了敵樓二層窗口處。袍服下,已經換成了韓青。

還沒等韓青適應自己這一身累贅無比的打扮,敵我雙方,已經又展開了對射。這一次,卻比上次持續的時間,長了整整一倍。

足足對射了十二輪,遼軍的攻勢,才稍作停頓。但走在最前方的刀盾手,距離城牆已經隻剩下了三十步。而城上出戰的大宋弓箭手,也胳膊發酸,無法再拉開角弓。

“換人!左廂第二軍上。”李繼隆想都不想,熟練地下令弓箭手輪換。以體力充足的弟兄,替下手臂發酸者,以便繼續阻攔敵軍。

而城外的遼國將領,則果斷下令吹響了強攻的號角。將躲在弓箭手隊伍後的草原各族的仆從兵馬,直接調了上來。

那些來自草原各族的仆從兵馬,戰鬥力遠不及遼國正規軍。然而,士卒的性子,卻比契丹狼騎還要野蠻數倍。根本不管自家弓箭手來不來得及掩護,扛著粗製濫造的雲梯,就撲向了城牆。

戰鬥迅速變得無比血腥,城頭上的大宋弓箭手下壓角弓,將大部分目標都變成草原各族仆從軍。

後者身上的鎧甲,多為黃羊皮或者鹿皮所製,防禦性遠不如牛皮。勉強能擋得住遠距離飛來的流矢,遭到近距離射下來的狼牙箭,效果接近於無。

隻要被羽箭命中,這些仆從身上,就會冒起一串血珠。傷勢重者當即倒地,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滾。而傷勢輕者,竟然將射在自己身體上的羽箭隨手拔下來朝地上一丟,就繼續大叫著向城牆靠攏。

“嗖嗖嗖……”趁著城牆上大部分弓箭手的注意力,都被草原各族仆從吸引的機會,遼軍中的弓箭手,再度向城頭展開了羽箭覆蓋。

這一輪,大宋將士可是吃了不小的虧。很多人直接被羽箭命中,身上血珠四濺。

李繼隆立刻調集輔兵上前,抬走了傷者。又從城下調集生力軍,補充傷者空出來的位置。

戰鬥迅速進入膠著狀態,每一個呼吸時間,都有數以十計的將士受傷。敵我雙方的參戰人員,都迅速減少。隨即,雙方主帥,又各自調遣生力軍登場,堅決不肯向對手示弱。

城牆上空間有限,大宋弓箭手們又要對付抬著雲梯的草原各族仆從,又要對付遼軍正兵弓箭手,隨著時間推移,漸漸顧此失彼。

七八架粗製濫造,連基座都沒有的雲梯,終於搭上了城牆。緊跟著,又是十餘架。

已經衝到城牆下的草原各族仆從們,嘴裏發出一串鬼哭狼嚎,隨即咬住兵器,手腳並用,沿著雲梯攀援而上。

城上的宋軍將領,立刻帶著兒郎們,用釘拍、金汁、滾木雷石朝著敵軍頭上招呼,轉眼間,就將第一波攀爬雲梯的敵軍,儘數殺死在了城牆之下。

有將士抬著鐵叉,將雲梯挨個推翻。有將士則丟下火把,點燃沾滿了油脂的雲梯殘骸。

城牆根處,濃煙滾滾,草原各族仆從失去了銳氣,倉皇後退。

然而,沒等城頭上的大宋將士鬆一口氣,數隊遼國簽軍,又推著帶支架和基座的雲梯,“轟隆隆”地撲了上來。

這些精心打造的雲梯,可比草原各族仆從手裏那些破爛貨,好用了許多。

抵達城牆下之後,操縱雲梯者推開機關,梯身就狠狠拍在了城牆上。緊跟著,雲梯頂部的鐵鉤,就勾住了城牆邊緣。而雲梯的基座,則和支架一起,組成了牢固的三角形,令雲梯可以承受的推力和衝擊力都成倍增加。

數以千計的幽州簽軍,咬著鋼刀開始蟻附攻城。他們嘴裏說的話,與守軍沒多少差別。長相也與守軍一模一樣。然而,幾十年受契丹人統治,他們早已不再把自己當做漢人。一個個接一個,宛若凶神惡煞。

李繼隆見狀,趕緊命人敲響戰鼓,從城下調來更多兵馬參戰。敵我雙方,在雲梯與城牆相接處,冒著箭雨舉刀互砍,不多時,飛濺的鮮血,就染紅了城牆的表麵。

足足廝殺了一刻鍾時間,簽軍才終於失去了銳氣,倉皇後撤。遼國的第二輪進攻,也終於宣告結束。

然後,城上的大宋將士,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喜悅。

所有人都知道,遼軍的第三輪進攻,馬上就要開始。這次,攀爬雲梯的,卻不光是簽軍和草原各族仆從。

果然,隻稍稍整理了一下隊形,遼軍主帥就將另外一支生力軍調了上來。緊跟著,強弓,硬奴,弩車,相繼投入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