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都頭,咱們距離澶州大營還有多遠?”張庭玉在馬背上側轉身,朝著一名親兵打扮的中年男子詢問。
就在半個月之前,他還是萬人敬仰的從三品上將軍,鎮戎軍右廂都指揮使,如今,卻成了喪家之犬。
巨大的地位落差和精神壓力,讓他形神俱疲。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個賠光了本錢的行腳商販,從頭到腳透著一股子晦氣和卑微。
“快了,快了,頂多還有一個時辰路程。”侍衛打扮的中年男子很不耐煩,皺著眉頭高聲回應,“張將軍,從早晨到現在,你都問了不下十遍了。路就這麽一條,你問得再多,它也不可能變短!”
“我,我隻是心裏頭不踏實。”若是在鎮戎軍中,哪個都頭敢這麽跟自己說話,張庭玉肯定立刻下令將其拉下馬來,軍棍伺候。
而現在,他卻陪著笑臉,向對方拱手,“耶律都頭勿怪張某多疑,此處地形極為空曠。若是忽然與宋軍遭遇,我等連逃命……”
“逃命?那是你們大宋將士才會做的事情!”不等張庭玉把話說完整,耶律都頭就沒好氣地打斷,“我大遼男兒,向來提刀前衝,無論是對方來了多少兵馬!”
也不是他存心讓張庭玉難堪,而是宋軍整體的表現,的確讓人瞧不起。
自打年初兩國開戰以來,隻有楊嗣、楊延昭、李繼隆和韓青四人,多少給大遼勇士製造過一些麻煩。剩下宋國文武,要麽望風而逃,要麽主動開城投降,將糧草、輜重,還有堪稱神兵利器的火雷彈,不要錢般往大遼將士手邊送。
如此窩囊的對手,怎麽可能值得大遼勇士正眼相待?更何況,這位張將軍,還是毒殺了其自家主將的白眼兒狼!
“當然,當然,契丹男兒勇猛,在下早就見識過。”張庭玉的臉,立刻憋成了茄子色,然而,卻仍舊不敢發怒。訕笑著繼續向對方點頭哈腰,“隻是在下領兵多年,已經養成了習慣。無論走到哪兒,都會仔細看一看地形,以免被忽然衝出來的敵軍,殺個措手不及。”
“敵軍?”姓耶律的都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冷笑著撇嘴,“從相州到德清,已經全都被大遼拿下來了。這當口,哪個沒長眼的宋將,還敢過河來送死?趕緊把心放回肚子裏吧,你!別自己嚇唬自己!這條路,是我們蕭總管親自替你選的。若是沒把握,他也不會派在下帶著弟兄們來接你。”
“是,是,多謝蕭總管。”知道對方嘴裏的蕭總管,乃是遼國南麵行人司大總管蕭達凜,張庭玉隻能收起疑慮,乾笑著拱手。
跟在他身後的一眾叛將和親兵見了,原本就低迷的士氣,愈發接近於零。
如果天底下有後悔藥可賣,他們當中絕大多數,肯定是拚著傾家蕩產也會買一顆當場吞下。
原本大夥在鎮戎軍中,日子過得頗為滋潤,承擔的還是拱衛京師的任務,根本不用去前線拚命。可是,卻經不住高官厚祿的誘惑,竟然稀裏糊塗去追隨了雍王趙元份。
若是那趙元份真的有本事,哪怕篡位失敗,帶著大夥割據一方也算。誰又能想到,空頂著一個四賢王的名頭,那趙元份竟然做事宛若兒戲。攻破皇城之後,連搜索殘敵都沒仔細搜一下,就急著趕去紫宸殿去坐龍椅。
結果,龍椅沒坐成,卻被那姓韓的一槍戳死在紫宸殿門口,麾下兩萬餘士卒,俱作鳥獸散。
這下可好了,大夥從龍之功沒立成,卻全成了逆賊。營中的弟兄們得知李繼和死得不明不白,也紛紛四散逃命。
於是乎,偌大個鎮戎軍右廂,就隻剩下了張庭玉和大夥這些被他欺騙拉攏的倒黴蛋。全部加起來,都不夠五百人。想要活命,除了投奔敵國之外,又能有什麽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