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局(1 / 2)

宋魂 酒徒 2719 字 3個月前

‘巡檢不愧為太學才子,就是高明!’火光下,弓手和鄉勇們一邊各自散去,一邊在心中暗自讚歎。

雖然總計相處才半年多一點兒時間,金牛寨的大多數弓手和鄉勇們,卻已經打心底認可了自家這位年青的巡檢。

睿智,撈錢的辦法多,從不吃獨食,懂得變通。更難得的是,還讓大夥在周遭百姓眼睛裏的地位,齊齊拔高了一大截。

要知道,自古以來,吏都不是一個受尊敬的職業。老百姓害怕小吏背後的官府,心中卻對他們本人充滿了鄙夷。

雖然每當有弓手和鄉勇的職位出現空缺,爭搶者都會打破腦袋。但是,大夥圖的都是當小吏能帶來的收入和外快,而不是覺得這個職業有多體麵。

甚至,有幾個自稱耕讀傳家的大姓裏頭。不愁生計的族長和爺叔們,還會對擔當小吏的晚輩,冷眼相待。仿佛他們拖累了整個家族的聲望一般。

然而,這種情況,在最近幾個月,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

隨著那些雞毛蒜皮般的小官司,被新來的韓巡檢用各種匪夷所思的辦法解決。隨著找牛,找羊,打野豬,掏狼窩這種雜七雜八的瑣事被處理,周遭百姓對待金牛寨的弓手和鄉勇們,態度明顯變得熱情了許多。

以前百姓見到弓手和鄉勇,基本就像躲瘟疫,實在躲不開了才會勉強打個招呼,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現在,雖然百姓們還是不願意跟弓手和鄉勇們打交道,至少躲得沒那麽急了。偶爾麵對麵碰到,還會多少給個笑臉兒。

特別是在韓巡檢的才子之名傳開之後,周遭百姓對弓手和鄉勇的態度,又上了一個台階。

雖然這種改善,有很大程度是愛屋及烏,但是仍舊讓“烏”的社會地位,提高了許多。

而那些自詡為耕讀傳家的地方大姓,對待家族中迫於生計去金牛寨當小吏和鄉勇的晚輩,態度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偶爾族中某位長輩舉行壽宴,以往被另眼相待,隻能自覺靠門口就座的小吏,竟然也有了被族長叫到跟前坐下說話的資格。

雖然,大多數情況下,族長問到的話題,依舊是關於金牛寨那位才氣過人,“根子”據說也很硬的韓巡檢,並且經常叫錯小吏的名姓。

可能在家族聚會中座位靠近核心,能夠得到族長和爺叔們的關注,又有哪個晚輩會拒絕呢?

況且,也不是所有族中長輩,都那麽老眼昏花。有個別家族中的爺叔,就看得相對長遠。

大抵是,覺得能寫出“滾滾長河東逝水,浪花淘儘英雄”的才子,不會永遠蟄伏於窮鄉僻壤吧。

能夠太學上舍就讀,還有一位師兄手眼通天的才子,肯定也不會做一輩子從九品巡檢。

而萬一哪天韓巡檢發跡了,做到了縣令,知州,通判,乃至轉運使,身邊總得帶幾個用得順手的親信。

自家晚輩,說不定哪天就跟著韓巡檢一道時來運轉,雞犬升天。

與其到那會兒,再跟晚輩緩和關係,攀扯親情。倒不如,現在就做得像個真正的親戚。

反正,也就是幾句好話,幾個笑臉,或者酒席上多填一副碗筷的事情,哪怕最後證明自己看走了眼,做人家長輩的,也不會有啥實際損失。

所謂人情冷暖,大抵如此。

冷的時候,能夠用肉眼看得見。

暖的時候,也能用心臟感覺得清清楚楚。

弓手和鄉勇們,感覺到了周圍人對自己態度的變化,難免就會飲水思源。

而越是飲水思源,就越發現,像韓巡檢這樣會做事,會做人,還懂得帶著手下弟兄一起發財的上司,打著燈籠都難找到第二個。

同時,他們也愈發相信,自家某些長輩們的推斷,韓巡檢不會在金牛寨乾得太長,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會平步青雲。

所以,金牛寨當中,哪怕有個別人,跟自家巡檢從來都不是一條心,他們也不希望看到韓青在高升之前,被卷進某個漩渦當中。

而今晚當他們聽到,韓青選擇了裝瞎,心中湧起的就不僅僅是欽佩了,還有莫名其妙的放鬆:“這樣也好,這樣,大夥都不會難做!”

然而,還沒等王武和牛巨等人,將一口氣鬆完。被火光照紅的窗子,忽然敞開,巡檢韓青的聲音,再度從屋子內傳了出來:“張帆,你去清點一下庫存,把咱們最近半年,查抄沒收得來的私鹽,全找人搬到巡檢所大堂裏去!”

“王武,你去張家莊,征募百姓救火。今晚凡是參與救火者,發精鹽二斤。火熄滅之後,立即兌現!”

“牛巨,你趕緊策馬去縣衙報信。把你看到的情況,如實匯報!”

“楊威、劉鴻,你們倆分頭騎上馬,去竇家堡,周家莊,李家寨,劉家窯征募人手,條件一樣是精鹽二斤。讓大夥帶著水桶,扁擔,到三十裏外起火點周圍集合,等待調遣!”

“許薔……”

“賈良……”

沒等大夥做出勸阻,流水般的命令,已經一道接一道,從窗子內發了出來。

“這……”牛巨、王武、張帆等人,懷著不同的心情,答應著扭頭看向窗子。借助火光,他們看到了一張蒼白的麵孔。

仿佛大病初愈一般蒼白,嘴唇和眼角,卻帶著明顯的烏青。

頭發,鬢角,則濕漉漉的,像剛剛在河水裏遊過泳。

原本筆直高大的身軀,忽然變得有些佝僂,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睛,也布滿了血絲。

“都愣著乾什麽?聽清楚了就趕緊去!”韓青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非常狼狽,也知道自己忽然間改弦易轍,會給底下人帶來何等的困惑。然而,他卻沒辦法解釋其中緣由,隻好板起臉,高聲命令。

半年多時間逐漸積累起來的威望,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驗證。

雖然心中充滿了困惑、猶豫甚至抗拒,當弓手和鄉勇們,發現韓青話語裏帶上了怒氣,立刻齊齊答應了一聲“是!”,隨即,小跑著去分頭執行命令。

三十多裏的山路呢,足夠遙遠。待大夥趕過去,該燒的也早就燒乾淨了。

巡檢召集了十裏八鄉這麽多人一起去救火,雖然代價高了些,可也等同於弟兄們找了幾百個人做同伴。

無論糧草庫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可能,讓成千上百個趕過去救火者,同時“粘包”。(注:粘包,俚語,被攀扯誣告。)

此時此刻,韓青卻顧不上管手下的弟兄們都怎麽想。一邊快速更換衣物,一邊彎著腰,對著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齒,“記住,就這一次,絕對沒有第二次。並且,你不能乾涉我具體如何做。否則,我寧可跟你同歸於儘!”

心臟處,沒有任何回應。疼痛的感覺,卻降低到了他可以承受的程度。

韓青覺得非常屈辱,卻無可奈何。

他知道,如果在戰爭年代,自己做了俘虜,肯定連第一頓毒打都熬不過,就會變節投敵。就像剛才,他咬著牙堅持,最終,卻沒熬過那刀子剜心般的疼痛一樣。

所謂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不過是讓他自己有個台階下。

所謂不能乾涉他具體如何做,更是畫蛇添足。

他已經被逼著跟“殘魂”簽訂城下之盟了,後者還會在乎他用什麽方式兌現麽?

他的心臟被“殘魂”掌控著,今夜敢出工不出力,後者自然有辦法讓他再度疼得死去活來。

……

弓手和鄉勇們,動作很麻利。

半年來,從走私商販手裏查沒的私鹽,在一炷香時間後,就被大夥抬到了韓青平素問案的大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