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聯盟主星,銅爐街道。
最近首都下雪了。窗外堆積起厚厚的一層白雪,在日光映照下白得驚人。大地蓋上了溫暖的棉被,久違的安靜與祥和彌漫在整個街道。
南餳正在掐著表給多羅莉花澆水,他翻閱過許多書籍,根據其他開花案例,推測出珍珠粉色花朵所需要的特定澆水和日照規律。一朵朵飽滿的花苞彰顯著照料者的細心,小生命正在蓬勃生長。
“什麽時候會開花呀?”藍色機器刺蝟仰頭,兩隻小爪爪把在窗台上,電子童音出聲問道。
“等小學弟回來,多羅莉花差不多就要開了。”南餳放下手中的澆水壺,想象著屆時呈現出驚喜的姿態,細長眉眼稍彎,“別忘了記錄一下此刻的澆水時間,刺刺球。”
“又叫我刺刺球,老板真討厭。我明明是Small Miracle,簡稱SM。”藍色機器刺蝟嘴上這麽嘟囔著,實則沒有太過介意的姿態,它在程序中錄入當下的多羅莉花澆水時間。
“都說了SM這個名稱縮寫會有歧義了,不能這麽叫。”南餳腔調慵懶地回複,“刺刺球不可愛嗎?很可愛哦。都這麽叫了多少年了,而且新來的小學弟也喜歡這個稱呼。”
“看在舟舟的份上,勉為其難同意好了。”藍色機器刺蝟兩爪叉腰,“但是!老板要給我月油石塊吃!”
“我就知道,你就是想吃月油。”南餳早就看穿了藍色機器刺蝟的小心思,但還是聳聳肩,準備去前台儲物櫃裏給它拿一顆出來。
旁側窗台輕盈躍上一隻橘色貓咪,小貓團子注意到自家主人照料盆栽的姿態,有些好奇地湊過腦袋來。趁著南餳沒注意,它一個騰躍想要撲過去——隻是沒等它跳起,就被大手利落地一把拎著脖頸逮住了。
“不行哦。”南餳正經道,“這是小學弟的花,不可以亂動——去外麵找你的小夥伴們玩,不然我就讓你家長收拾你。”
橘色小貓團子喵嗚一聲,好似聽懂了,尾巴尖尖勾起。南餳鬆開手後,它一溜煙跑了出去。
“果然小貓就怕找家長……不過老板你明明才是家裏最大的家長。”藍色機器刺蝟嘻嘻笑道。
南餳擺擺手算作回應,準備去工作室整修一下那台買來的二手軍事機甲。
最近他接的活都做完了,剩餘的時間就用來細細整修那台原本屬於925軍的機甲,仿佛對待老朋友般每日維護。
隻是還未邁步,南餳就聽見手機響亮的短信提示音——他幾乎沒什麽社交,聯係最多的便是池歸舟。因此無論是電話、短信還是飛鴿,他都將提示音放到了最大,就為了可以及時聽見與回複。
藍色機器刺蝟靠近床頭櫃,所以第一時間躍上去,注意到發信人:“是舟舟!”
是小學弟的消息嗎?竟然沒有發飛鴿,而是短信。南餳稍感意外,但還是非常期待池歸舟與他分享的宇宙遊行故事。
那些從聊天框裏發來的照片和文字,好似帶有某種獨特的力量,引領著他也一並回想起過去。那些星際遨遊的畫麵就像冒著泡泡的虛幻影片。
懷抱著好心情,南餳拿起自己的手機,解鎖屏幕打開消息。
隻是在瀏覽過短信內容後,他臉上的笑容慢慢僵住,唇角翹起的弧度扁平下壓,像是被沉甸甸的東西拖曳著。
藍色機器刺蝟察覺出南餳的神色變化,它不免有些擔憂道:“怎麽了嗎?是舟舟那邊——”
南餳張張口,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依稀有些模糊:“……緊急求助信息。”
他怎麽也沒想到是這樣的消息!
南餳心臟砰砰直跳,握住手機的右臂忍不住微微顫抖。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他幾乎在下一刻便快速編輯消息發送,然而短信卻在旋轉過後顯示出紅色的感嘆號——發送失敗。對方已關機或脫離服務區。
南餳的心被拉扯著深沉地墜入穀底,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他再度上劃消息,視線死死盯住快捷短信上的自動定位:奇德拉星霍爾街道3區14號交叉口。
忽略到具體定位,先著眼於星球。這是一顆位置偏僻的星球,處於聯盟主航路上一條分支的儘頭,往來船隻少。
不過那裏是聯盟軍區的重要關口,有空間遷躍停機坪,如果駕駛機甲,可以通過空間遷躍裝置縮短行程時間,前往支援。
——以上都是下意識從腦海中冒出的信息。
當年他17歲奔赴前線時所特意了解的軍事片區情報,現在依然銘刻在心底,被觸動著剎那間喚醒。
但下一瞬,頭腦中尖銳精神力帶來的撕扯般的疼痛,又讓他清醒認識到——無論距離遠近,現在的他都根本無法駕駛機甲前往。
他不再是雙S機甲單兵的少年天才了。
就好像被一條無形繩索束縛在地麵上的鷹,即便遙遙得知遠方的信息,也無法像曾經那般展開雙翼,振翅飛天翱翔。
南餳大口呼吸,他察覺到自己精神力不穩定的躁動,竭力控製著想讓自我冷靜下來。最近在小學弟的陪伴下,他已經在很努力地調整與控製精神力了,不可以就這麽放任精神力暴動、前功儘棄!
恍若怪物的精神力又在腦海中咆哮,南餳抬手用力抓住床頭邊框,力度大到指尖泛白。
我該怎麽樣幫助他?我能聯係誰?我又能聯係誰?
藍色機器刺蝟連忙上前安慰:“老板別擔心!舟舟肯定會沒事的!!”它用兩隻小爪子比劃著,“舟舟說過他的習慣,每次外出都會將負責人納入緊急聯絡人名單的,想必那邊一定及時收到消息了!他們肯定能幫到舟舟的!”
會嗎。會吧。請一定要——
但如果那邊的負責人幫不上呢?自己就隻能眼睜睜明知危難的發生,卻徘徊著等待終末結果嗎?
小學弟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陪伴、唯一的牽掛了。
思緒像是斷線的風箏飄遠,南餳目光落在床麵上。雙人床右側屬於池歸舟的枕頭還乾乾淨淨擺放在那裏,維持著他走那一天的樣貌。
枕頭旁側是個橘子娃娃。小學弟之前說過,這橘子娃娃是他隨手抽獎抽出來的,感覺很有好運的意味,便帶在了身邊,當做床頭玩偶裝飾。
“……”南餳慢慢伸出手,將那個軟乎乎的橘子娃娃拿了起來。
玩偶臉上掛著放大的笑容,平日裏看,或許會覺得這笑容非常開朗,此時他隻覺得有些不知名的自我嘲諷意味。
他與那個玩偶對視,感覺自己好像也是一個玩偶。在權勢交錯中被操控的玩偶。
八年來,他遵循著勸告,將自己的生活圈固定在狹小的片區中,沒有往外探出多餘的一步。
可是,我的忍讓、我的沉默、我的退卻都帶來了什麽呢?南餳內心冒出疑問,純白睫羽垂下。除了長久縈繞的痛苦與如影隨形的噩夢,似乎什麽都沒有。
在過去悠久無趣的生活裏,他日複一日躺在躺椅上,隻覺得自己也要變成躺椅的一部分。
當他終於有了可以交流的友人,卻又不得不麵臨這樣的困境——小學弟有危險,他無法幫忙。自己怎麽就這麽沒用!
所謂的平反、所謂的補償、所謂的苦儘甘來都在哪裏呢?
南餳慢慢眨動眼睛,精神力衝撞下的頭腦像是一團漿糊,緩慢運轉。說起來,我為什麽非要等他們權力鬥爭的結果?
……為什麽要等?
那雙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眸緩慢流轉,最初的茫然過後,逐漸凝聚起鋒銳,光輝比慧德拉萊恩鑽石淩麵更加灼灼耀眼。
我不會再等下去了。南餳想。我將往前走,我要站出去。
就如同小學弟曾經說過的——隻有站得足夠高,他們才會聽我講話。
沒人會在意幽靈的想法,社會邊緣者的聲音無人聆聽。
躲在角落永遠不能解決問題,隻會重複曾經的失卻,再一次遺失想要珍重的人。
如果說南餳之前還是被池歸舟向上的朝氣帶動著一並前行,那麽此時此刻,他內心真正湧現出某種奇異的力量,支撐起他站穩身形。
銀白長發男人像是再度擦亮的劍刃,每一麵都彰顯出久違的尖銳鋒芒。蒙塵明珠拂除經年積攢的塵灰,閃耀獨屬的光澤。
藍色機器刺蝟目睹著南餳的變化,它仰起小腦袋,有些遲疑地叫了聲:“Sir?”
南餳略微偏頭,聲音放輕,喃喃道:“我是不是頹廢太久了……[小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