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諾承認,他小瞧了娘子。本以為她是沒文化頭腦簡單的傻白甜。但在某些事情上,她可一點都不傻。經曆了攻守易形再易形,他隻好老老實實的坐下來畫畫。她的那些畫被偷了,也不是一件壞事。第二次畫的時候,李諾不僅能改掉一些之前畫的不好的地方,還能增加一些細節。以前的畫,都不曾配詩。這一批畫,他每一幅都添了詩句上去。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佳人相見一千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李諾沒有寫全詩,寫了娘子也看不懂。不如寫一點她看得懂的。接下來的幾天,她都沒有再提《鳳求凰》的事情。而且每次出門,她還會安排丫鬟在小院看著,避免前兩次的事情再發生。府上接連發生了兩次失竊,宋府也加大了護衛的力量。其實像這樣的大家族,位於皇城附近,根本不用請太厲害的護衛。宋府原本的護衛,正麵完全能夠應付第四境的武者,但卻防不住對方暗中溜進來行竊。盜門中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大有人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宋府並沒有再發生失竊之事。除了偶爾去刑部看看,和娘子出去散散步之外,李諾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裏,轉眼就到了月底。這半個月,李諾過的很平淡。但長安的各大青樓、樂坊、舞榭,在短短的半個月內,卻經曆了不小的波瀾,迎來了一波大的洗牌。每年的花魁大賽,長安的頂級風月場所,都會迎來洗牌。玉音閣因為這半個月熱度不斷,即便是在最出名的鳳凰姑娘未曾參與評選的情況下,依然有兩位姑娘,入選了***花魁之列。整個長安,風月場所不計其數,每年隻選出二十位花魁。這些花魁必須是才色俱佳的女子,年紀在二十五歲以下,且必須是清倌人。在評選之初,得先有才子為他們量身定製詩詞造勢。通過初選之後,還要進行才藝的比試。花魁不僅僅要長得漂亮,身材要好,琴棋書畫都要有所涉獵,而且至少要精通其中一項。這些條件看似苛刻,但能成為所在青樓、樂坊台柱的,都是從小就學習女子才藝,滿足這些條件的,可謂是一抓一大把。這種情況下,能不能入選***花魁,更多靠的是造勢和運氣。大理寺卿之子親自為玉音閣的姑娘量身定製了十首詞,且每一首都是風月詞的精品,將長安那些所謂的才子,全都比了下去。一篇《鳳求凰》,更是讓玉音閣閣主名動長安。這篇賦固然寫的很好,但鳳凰姑娘本人,也的確配得上這一名篇。其他女子的詩詞,大都是些風塵豔詞,根本拿不上台麵。但這篇《鳳求凰》,在文人的圈子裏,也有很高的評價。將其當作一般情詩來看,該賦清麗婉約,意味深長,足以給予人很高的美感享受。若要深入的剖析,此賦也可以看成是詠懷之作,看似渴求美人,實則渴求明君,引起了許多有識之士的共鳴。不同的人,從這篇賦中看出的東西不同。這正是這篇《鳳求凰》的精妙之處。雖然做賦之第136章‘指鹿為馬’人沒有承認,但誰都知道,這篇賦,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諾,寫給玉音閣閣主鳳凰的。虎父無犬子,李玄靖當年一人獨攬六科狀元,他的兒子,竟然也有如此的才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當然,他有膽子非議陛下,更讓人震驚。大搞文字恐怖,也是李玄靖的一大罪行。這些年,明鏡司可沒有少因為這個理由,請一些朝廷官員進去喝茶。這一喝,就再也沒有出來過。現在的朝廷官員,都十分謹慎,根本不敢公開發表什麽詩詞文章。不過這次輪到了自己的兒子,不知道那位李大人又會如何處理?今日是十月之末,也是睿王監國的最後一天。朝會之上,兩撥人爭執的不可開交。藍田侯手裏拿著一封折子,陰陽怪氣的說道:「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表麵上在說美人,實則在影射陛下,此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啊,嚴查,必須嚴查!」一名禦史站出來,大義凜然的說道:「影射,陛下還需要影射嗎,身為一國之君,十年不上朝,整日追求那可笑的長生,陛下能做,別人不能說?」「你敢非議陛下!」「非議了又怎麽樣,如果殺了本官,能讓陛下警醒,本官萬死不悔!」……兩人雖然意見相左,但對於這篇《鳳求凰》的認知是相同的。這肯定不是一首普通的示愛詩。「賦」的特點就是鋪采摛文,體物寫誌。在這種文體中,寫景是為了抒情,寫物是為了言誌。如此大才之人,不寫流行的詩詞,偏偏寫了一篇古賦,肯定不是單純的向一名女子示愛。這是毋庸置疑的。長安的文人普遍認為,這篇賦,是在暗諷陛下。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這兩句是在諷刺陛下十年不上朝,不僅不上朝,百官連他的人都見不到。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這兩句是在說,他想要求得一位明君,但卻遍尋不到。這已經不是諷刺陛下啊,這是大逆不道,是要造反啊!藍田侯懶得和這些禦史扯皮,上前一步,說道:「睿王殿下,此人借詩妄議朝政,諷刺陛下,臣懷疑他有造反之心,建議將那女子抓來,追問出做賦之人,嚴懲不貸……」那名禦史還想開口,藍田侯冷哼一聲,說道:「這些年,可是有不少妄議陛下的居心叵測之輩,被明鏡司以這個理由處置,這次王禦史難道想要區別對待?」這位禦史被嗆的說不出話來。禦史台雖然可隨便議論朝政,甚至連陛下都能斥責,但是沒有什麽實權。李玄靖之前用這樣的理由處置那些政敵時,他們也勸過,但是沒有用。他經常因為一首詩詞,就將官員革職抄家。即便是那些詩詞沒有什麽問題,也會被明鏡司強行扣上帽子。怪隻怪李玄靖太作孽了。同樣的事情,輪到他兒子的身上,不知道他又會如何?但就算是要抓他的兒子,也是抓到明鏡司,隻要死不承認,他肯定不會像對其他人一樣,對他的兒子嚴刑拷打。藍田侯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說道:「據傳,這篇賦的作者,是李大人的兒子,大理寺和明鏡司理應避嫌,請睿王殿下下旨,讓宗正寺審理此案!」睿王看向李玄靖,問道第136章‘指鹿為馬’:「李大人,你覺得呢?」儒雅男子走出朝臣之列,淡淡的說道:「非議陛下,自然是重罪,倘若真有此事,理應徹查。」此言一出,大殿忽然變的安靜起來。大理寺卿居然會這麽說……,難道,他為了不留下把柄,打算大義滅親?就連睿王都是這麽認為的。這件事情,可是牽扯到侮辱父皇,量他也不敢阻攔。安靜的大殿中,隻有一道腳步聲格外清晰。李玄靖走到藍田侯麵前,從他手中接過那封折子,低聲念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這不就是一篇普通的示愛詩賦嗎,表達了一名男子對女子強烈的愛慕之情,本官怎麽沒有看出來,此賦有暗諷陛下的意思?」「……」大殿繼續鴉雀無聲。但百官的心裏卻在暗罵。你李玄靖是六科狀元,這篇賦有沒有更深的內涵,你能不知道?就沒有隻寫愛情的賦!幾個月前,中書省一位中書舍人,因為寫了首賞花的詩,就被他扣上了非議陛下的帽子。輪到自己兒子,這麽明顯的隱喻,他竟然說這隻是一首情詩。真不愧是李玄靖啊。藍田侯也愣住了,沒想到李玄靖這麽不要臉,這篇賦的內涵,可是文人們公認的,就連禦史們都承認,他李玄靖還想敷衍揭過?他黑著臉,說道:「李大人,所有人都知道這篇賦是在影射陛下,你也不能為了袒護兒子,就顛倒黑白啊……」「所有人?」李玄靖目光掃視群臣,說道:「本官覺得,這就是一篇普通的示愛詩賦,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見,可以站出來,與本官討論討論。」「……」滿殿朝臣,靜靜的站在原地。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見,可以站出來,與本官討論討論……這句話隻是表象。哪位大人有不同的意見,可以站出來,本官送你上路。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朝臣們怕他,但權貴們卻不怕,藍田侯與幾名權貴聞言,第一時間站了出來,挺胸說道:「本侯認為,這篇賦,就是借著示愛之名,暗諷陛下。」李玄靖看著他們,搖頭說道:「站在這裏的大人們,都是通過科舉選拔出的進士,自幼熟讀詩書,藍田侯覺得,你們比他們更懂詩賦嗎?」藍田侯語氣一滯:「我……」李玄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在詩賦之上,藍田侯還要多多提升,不要看到什麽就胡亂臆測,以免鬨了笑話,丟了權貴的臉,本官這兩日會選幾本詩賦,送到你的府上,你多看看吧……」藍田侯和幾位權貴的臉氣的漲紅,但他們也隻有議政權,想要做成什麽事情,還得得到朝臣的支持。可現在,朝臣們都被李玄靖威脅,不是不敢站出來,就是不願站出來。李玄靖目光再次掃視大殿,說道:「時候不早了,既然大家無事可奏,那就散朝吧……」他徑直走出大殿,殿內的氣氛,一下子鬆弛下來。睿王坐在上方,麵沉如水。短暫的安靜之後,最前方三省六部的主官,對上方的睿王拱了拱手,朝臣有序的退出大殿。人群之中,議論聲不斷。「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他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啊……」「你要是能從陛下那裏討一塊免死金牌,你也能這麽狂妄。」「不過,那篇《鳳求凰》寫的是真的可以,無論從哪一層來看,都第136章‘指鹿為馬’是佳作中的佳作,有人已經解構出了五層內涵。」「是嗎,本官還沒看,等回衙之後好好看看……」第136章‘指鹿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