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諾起床的時候,看到娘子坐在桌旁,還在擺弄著那瓶。李諾不忍心告訴她,這門手藝,可比讀書認字難多了,沒有幾年的功底,是插不出那種效果的。他打算今天路過玉音閣時,再去討一瓶回來送給她。李諾走到桌前,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劍。宋佳人偏頭看了一眼,又繼續對付那幾枝。李諾看著手中的長劍,娘子對她的這把劍很寶貝,平時都會隨身攜帶。這是一把銀色的女子佩劍,劍身偏窄,劍長三尺,劍柄下方的位置,刻有兩個小字,名曰「清霜」。李諾拔出劍鞘,隨手揮舞了幾下,但已經不能像昨天那樣,挽出漂亮的劍。法典之上,那楚國刺客的畫像,也已經暗掉了。不過,就算是一天的體驗卡,也已經很逆天了。畢竟,他隻需要費一天的壽命,就能得到別人苦練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技巧,若要求的更多,則顯得有些貪心不足。宋佳人看到李諾的動作,就知道他想乾什麽。從來都是相公教她東西,總算有她教他的機會了。她不再擺弄那幾盆插,說道:「你想學挽劍?我教你啊。」李諾其實隻是想驗證一下新能力失效了沒有,不過既然娘子這麽說了,他便微微點頭。平日裏多一些互動,有利於增進兩人的關係。更何況,挽劍的動作,真的很帥……宋佳人從李諾手裏接過劍,先做了幾次示範,然後將劍重新遞給李諾。李諾有樣學樣,但因為沒有武道功底,怎麽都做不好。宋佳人讓李諾握著劍,她則握著李諾的手,手把手的教他。功夫不負苦心人,片刻之後,他的動作就標準了許多。感覺差不多了,李諾將劍還給她,說道:「我先去縣衙,回來再學。」宋佳人點點頭,道:「好。」他教她算學,她教他劍招,她覺得這樣很好。吳管家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靠在院門上等李諾,直到走出宋府大門,快要上馬車時,他才對李諾豎起大拇指,笑著說道:「少爺真有一手,老爺當年都沒有少爺這份本事,少爺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挽劍這麽簡單的動作,隨便看兩下就學會了。他活了幾十年,怎麽會看不出來,少爺是故意創造和少夫人相處的機會。也隻有少夫人看不出。李諾覺得,其實娘子笨笨的也不錯,起碼,她真以為那幾個簡單的動作他學不會。他隻是不想浪費被她手把手指導的機會。兩人從一開始的三天說不上兩句話,到現在,已經對這種程度的接觸習以為常,這中間,隻用了一個月。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個月說不定就可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了。比君子六藝,李諾當然比不過那位六科狀元的父親,但追女孩子,雖然他自己也沒什麽經驗,但應該比一看就不懂得情調的父親要強。李諾有些好奇的問道:「我爹和我娘,是怎麽認識的?」吳管家想起舊事,笑著說道:「老爺和夫人是青梅竹馬,還在地上爬的時候就認識了。」青梅竹馬李諾的確比不了,他小時候還是個傻子,估計也沒有女孩子願意和他玩,像慕兒這麽善良的小姑娘可不多。來到縣衙,李諾剛剛跳下馬車,就發覺今天的縣衙有些不尋常。兩頂陌生的官轎,停在縣衙之外。長安縣衙三位第92章一紙詔令主官的轎子,李諾都認識,不是其中任何一頂。他走進縣衙,看到縣衙院子裏,裴縣令,張縣丞,王縣尉老實規矩的站在那裏。另有兩名穿著官服的男子,站在他們麵前,其中一人,手中捧著一張黃紙,似乎在宣告著什麽。李諾就隻聽到他說,長安縣令裴哲玩忽職守,玩鬨公堂,停職一月,罰俸半年,縣丞張嶽,縣尉王鍾沒有及時糾正主官之錯,也有失職之實,罰俸三月,以示懲戒,如有再犯,從重處置……三位長安縣衙的主官,隻能規矩的站在院子裏,老實受訓。將那張黃紙交給裴哲,兩位官員就趾高氣昂的走了,李諾走上前,裴哲一臉苦澀的看著他,無奈道:「公子,這下不好了……」李諾從裴哲手中接過那張黃紙。這是一張詔令,抬頭是「中書門下」四個字,說明這份詔令是從三省直接發出的。詔令之上,毫不客氣的指出了裴哲三人的失職之罪,雖然沒有明著提李諾,但句句都在說李諾。玩鬨公堂……這不就是點他呢嗎?雖然他是當朝大理寺卿的兒子,但李諾自己沒有功名,也沒有爵位,說到底就是一個普通百姓,是沒有資格代替縣令上堂審案的。這一點,李諾一直都知道。朝廷的律法中,對此也有明確的規定。這一個月來,他之所以能順利的審案斷案,是因為這件事情雖然違律,但危害性不大,再說又是為民做事,有關部門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有一個好爹。就像是李安寧一介女流霸占刑部,也沒有人敢多嘴一樣。這件事情不上稱,沒有二兩重,一旦認真起來,起碼裴縣令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今年的政績考核,恐怕也會受到影響。關鍵是朝廷依法辦事,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可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針對李諾的,裴哲等人隻是受了牽連。李諾對他們抱了抱拳,說道:「抱歉,是我連累你們了,朝廷罰你們的俸祿,我會雙倍補給你們。」張縣丞誠惶誠恐,立刻道:「公子千萬不要這麽說,能為公子辦事,是下官的榮幸,就算被朝廷責罰,下官也願意。」官場之上,最穩固的關係,不是一起做出什麽政績,而是一起乾過什麽壞事。貪官之間的關係,往往要比清官之間穩固的多。給公子做事,公子最多記得他的功勞。但是為公子受過罰,他還會記得自己的苦勞。不過是三個月的俸祿而已,如果能換來公子的同情,根本算不了什麽。這一紙詔令,徹底打亂了李諾的計劃。雖然詔令上沒有明著說不讓他繼續審案,但如果裴哲他們還這麽給他開綠燈,他們屁股底下的位置也就坐到頭了。換句話說,他被封號了。正常情況下,要修法家,必須通過科舉,取得功名,獲得官身。哪怕隻是個小小的縣尉,也能光明正大的修法,不怕任何人挑刺。三省中誰膽敢阻撓,李諾就敢找父親告狀。但眼下……他還真沒辦法。他和李安寧,都是在正常的框架之外修法家,朝廷封他的號,合理合法。隻不過,他審了一個多月的案,判過不少權貴子弟,也沒有出什麽意外,偏偏今天……李諾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一個豬頭似的臉。李沅……會是他嗎?第92章一紙詔令今天的案子,李諾是沒辦法再判了。他剛剛走出長安縣衙,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李沅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折扇,笑道:「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李諾兄,我們又見麵了。」僅僅隔了一天,他臉上的傷,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又恢複了翩翩貴公子的樣子,應該是用了什麽療傷的寶貝。堂堂一等侯府,有這種東西,也沒什麽好奇怪的。李諾看著他,說道:「果然是你。」李沅收起折扇,笑著說道:「我怎麽了,你喜歡講法,我就跟你講法,大夏律法規定,無官無職者,無權審理案件,怎麽,你是修法家的,難道你的法隻管別人,不管自己?」這話說的……李諾還真沒辦法反駁。不怕流氓耍無賴,就怕流氓有文化。李沅顯然是個有文化的流氓,短短半天,就將他的事情調查清楚了,居然還知道他在修法。不僅如此,他還能在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讓三省出一條針對他的詔令,可見雲陽侯府,在朝中的確很有能量。李諾看了一眼李沅,他立刻退到了幾名老者身後,挑釁的問道:「怎麽,要動手嗎,來啊……」吳管家上前一步,對李諾說道:「少爺,這家夥今天足足帶了六位第四境,他是有備而來的,最好不要和他們在這裏動手。」李諾沒有準備動手,他也沒有動手的理由。今天的李沅,不像昨天那麽囂張了,懂得拿起法律的武器來保護自己,李諾要是動手,豈不是正中他下懷?回宋府的路上,李諾一肚子憋屈。這些日子來,因為父親的身份,他對其他的紈絝,都是降維打擊,修法之路,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麽阻礙。但這李沅,確實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對方的父親是三品勳貴,自己的父親是三品文官,分屬不同的領域,誰也奈何不了誰。李沅的身份,甚至比李諾更有優勢。李諾的父親要是沒了,他就直接變成平頭百姓了,但雲陽侯掛了,李沅就是新的雲陽侯。雖然爵位會降一等,可依然是大夏上層勳貴。昨天兩人的初戰,李諾小勝一籌。今日的交鋒,李沅大獲全勝。他不僅在言語上被壓製,還被朝廷徹底封號,不能再審案判案,別說破境入境了,就連續命都是問題…………宋府。李諾今天回來的很早,但回到小院之後,就一個人坐在亭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宋慕兒見他似乎是在考慮事情,便沒有過去打擾。宋佳人也發現了不對,看似在院中練劍,其實目光已經暗中向他的方向看了無數次。不多時,吳管家從外麵走過來,來到李諾的身邊,說道:「少爺,查清楚了,今日一早,以雲陽侯為首的一些權貴,聯名向中書省上表,彈劾長安縣令玩忽職守,讓無官無職的人占用斷案公堂,督促三省立刻處理,因此才有了那一份詔書……」大夏權貴的生態,剛才回宋府的路上,李諾從吳管家那裏了解過了。親王,郡王,郡公,侯爵三等,伯爵二等,子爵一等,貴族爵位共有九級。為了避免貴族越來越多,這些貴族的爵位,每傳一代都會減一級,哪怕是親王,九代之後,也會成為平民。大夏立國已有數百年,開國時那些異姓貴族的後代,早已淪為了平民。如今的大夏貴族,無一例外,都是李姓皇家血脈。他們雖然不第92章一紙詔令直接掌權,但依然有參政議政的權力,是朝中一股極其龐大的力量。權貴們擁有一定特權,他們遞上去的折子,三省必須處理,這也是那一旨詔令的由來。雲陽侯的折子是今天早上遞上去的,中書省核查無誤,即刻遞交門下,門下審核通過,第一時間交給尚書省執行。李諾今天早上和娘子學劍耽擱了一點時間,導致那份詔令比他到縣衙還早。李沅這麽做,顯然是想惡心李諾。恐怕李沅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隨意之舉,正好抓住了李諾的命門。是真命門。雖然審案斷案不是他壽命提升的唯一來源,親自偵破疑難案件也算,但這種事情可不是每天都有。僅靠破案,壽命提升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消耗。吳管家歎了口氣,無奈的說道:「少爺,這次是三省直接下發詔令的,一切程序合理合法,就算是老爺,也不能幫到少爺了……」李諾揮了揮手,說道:「沒事。」經此一事,也讓他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就這樣掛靠在長安縣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畢竟長安縣衙大部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真正乾大事,還得是刑部和大理寺。既然朝廷封了他的號,那他就再練一個號。沒有官身不能斷案,他就考一個官身。不就是科舉嗎,父親當年六科第一,做兒子的,也不能給他丟份。見李諾許久都沒有開口,吳管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少爺,少爺……」他歎了口氣,說道:「其實不修法家,修醫家也不錯,醫家真氣,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濟世救民,也是為百姓做事……」李諾看向吳管家,說道:「我想好了。」吳管家一愣,問道:「少爺要修醫家了?」李諾道:「我要考科舉。」吳管家身體一顫,沉默許久之後,緊緊的握住李諾的手,激動的說道:「少爺,老奴等你這句話,等了十八年!」十九年前的科舉,李玄靖一人獨占六科狀元,震古爍今。一年之後,他的孩子出生,但卻是個天生的傻子。這十八年,早已將自己當成李家人的他,一直在等著奇跡的出現。這一刻,他終於等到了。他看著李諾,激動說道:「距離科舉還有四年多的時間,隻要少爺好好準備,一定能金榜題名!」其實下一屆科舉,就在半年之後。但少爺傻了十八年,才剛剛變好,還沒有開始學習六藝,下一屆科舉肯定是趕不上了,四年後的下下一屆,還是很有可能的。畢竟是老爺的兒子,就算不能像老爺一樣,一人獨占六科狀元,考中個進士總沒有問題吧?李諾沒有告訴吳管家,他要參加的,是半年之後的科舉。四年太長了,沒辦法判案的話,他活不了那麽久。隻有六個月的時間,他卻還沒開始接觸六藝,看似無法和那些苦修十年二十年的書院學子相比,但也不是沒有機會。李諾目光掃過法典,在顧嫣然和韓卓的畫像上有所停留。他們一個精於書法,一個通曉畫道。而這兩道,都是科舉所考的內容。如果法典之上,能多幾幅這樣的畫像,就算不能像父親一樣獨占六科狀元,考個進士總歸沒有問題吧?嶽父大人是吏部郎中,新科進士的官職,由吏部統一委任。隻要他能中個進士,哪怕隻是最後一名,也能通過嶽父大人的關係,第92章一紙詔令將他安排在刑部或是大理寺。刑部有暖心前輩李安寧。大理寺有爹。到那時候,誰還能不讓他審案?這麽短的時間之內,未來要走的路,李諾已經替自己安排好了。現在的問題隻剩下一個。科舉到底怎麽考?因為之前的修行之路都很順利,所以李諾並沒有深入了解過大夏科舉。他隻知道科舉主要考六藝,即「禮、樂、射、禦、書、數」,但六藝包含的內容多了,具體考什麽,怎麽考,以什麽形式考,他還一無所知。所以李諾打算去問問宋瑜。他身邊沒有介紹科舉的書,宋瑜是應屆的考生,對科舉的流程肯定熟悉。李諾來到宋瑜的院子時,發現這裏還有其他人。宋倩雙手叉腰,怒道:「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宋瑜哆哆嗦嗦的不肯開口,直到宋倩擰住他的耳朵,他才急促的說道:「我說我說,是雲陽侯的兒子李沅,姐你快放開我,疼疼疼……」宋倩放開手,擰起眉頭,說道:「雲陽侯的兒子怎麽了,權貴之子就能欺負人了嗎,爹也真是的,他就看著你這麽被人欺負?」宋瑜連忙道:「沒事的,妹夫已經幫我報仇了,李沅被他打的比我還慘,你別生氣了。」李諾走了過來,宋瑜連忙站起身,說道:「妹夫,你來了!」宋倩雖然嫉妒宋佳人,但李諾幫弟弟出頭,她還是親口對李諾表示了感謝。宋倩的丈夫,站在她的身後,也對李諾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對於弟弟被打的事情,宋倩顯然很生氣,慍怒的說道:「長安這些權貴,真的太無法無天了,難道就沒有人能管管嗎?」宋瑜對此表示無奈,感慨說道:「誰讓人家姓李呢,大夏的法,就是李家的法,別說傷人了,李沅還殺過人,朝廷不也沒管……」宋倩夫婦在這裏,李諾本來打算一會再過來的,剛剛邁出一步,聽到宋瑜的話,又轉過身,問道:「殺人,殺什麽人,說清楚點……」(本章完)第92章一紙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