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長安縣令裴哲頭都快要炸了。轄區發生了命案,這本來就不是一樁小事。如果是普通的命案倒也罷了,但這次死的,是長安有名的富商,對方不僅在商界有著極高的地位,與朝中某些卿貴來往也很密切。昨夜又恰逢他五十大壽,家中留宿的賓客甚多,這些賓客本身就身份不凡,有些是富商巨賈,有些與他一樣是朝中官員,若是放他們走了,再想一個個去查,至少會多費百倍周章,但將他們都留在這,一個一個審問,明顯也不現實。這些人七嘴八舌的,吵的他頭疼,裴哲拿起驚堂木,正要讓他們安靜安靜,外麵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住手,放著我來!”這道聲音聽著耳熟,裴哲抬頭望去,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的心中一沉,這已經夠亂了,這位大少爺又來添亂,豈不是亂上加亂?雖然心中不悅,但他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親自迎上來,歉意的說道:“公子,您也看到了,下官現在脫不開身,等下官查清了案子,再好好招待公子……”李諾聞言鬆了口氣,案子還沒破就好。他笑了笑,說道:“你查你的案子,我在一邊看著就好,不會打擾你。”裴哲賠笑一聲,回到位置,繼續看這些人的供詞。他本想效仿李諾,讓這些人將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正著寫一遍,反著寫一遍,由此來判定誰在說謊,鎖定嫌疑人,但昨夜死者五十大壽,幾乎所有的賓客都喝了酒,大醉酣睡一晚的不在少數,根本記不起昨晚發生了什,更何況倒述。那個方法雖然巧妙,但這個案子卻用不了。李諾站在一旁,見長安縣令愁眉緊鎖,開口問道:“裴大人查出什了?”裴哲搖了搖頭,說道:“查了一個早上,一無所獲。”李諾想了想,問道:“要不,讓我試試?”裴哲轉頭望向李諾,眼滿是不信:“你?”不是他瞧不起李諾,實在是此案涉及人數太多,且毫無線索,他審了一個早上,連根毛都沒有審出來。那鄭員外平日修橋鋪路,放粥布施,與人為善,也沒有什仇家,連個懷疑對象都沒有,這怎查?除非是他爹李玄靖出手,裴哲才覺得有那一點可能。李諾微微一笑,說道:“反正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什,不如讓我試試?”裴哲問道:“公子要怎查?”李諾其實不懂查案,那是刑警的事情,作為法官,他的職責是審判,他也有自知之明,論腦子,他遠遠比不上包拯狄仁傑福爾摩斯之流。但他有《法典》。他隻要把所有人關起來,按照殺人罪,寫出判詞,觀察法典上有沒有出現對方的畫像,壽命有沒有增加,就知道他是不是真凶,這多人,無非就是費點筆墨而已。如果凶手就在這些人之中,早晚會被他試出來。就是事後不太好解釋,他寫名字的時候不能被人看到,李諾看向長安縣令,說道:“這亂糟糟的,不是審問的地方,先把他們關進大牢。”裴哲眉梢一挑,隨後說道:“公子,這不好吧,這些人大都身份不凡,有些甚至是朝廷官員,雖然品階不高,可也是實打實的官身……”李諾看了看,估計了一下人數,然後說道:“公堂太亂,大牢清淨一些,適合查案問訊,我保證,兩個時辰之內,就放他們出來……”長安縣令想了想,微微點頭,拿起驚堂木敲了幾下,堂內堂外逐漸變的肅靜。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家的心情,本官能夠理解,但在場諸位,都是鄭員外的朋友,相信你們也不願意看到害死鄭員外的凶手逍遙法外,請諸位暫時移步大牢,本官保證,兩個時辰之內結束問訊,之後大家就可以回去了……”長安縣令此言一出,公堂上又出現了小範圍的嘈雜。雖然還有些嘟囔抱怨的聲音,卻也勉強認可長安縣令說的話,畢竟是一樁命案,一早上已經等過來了,再多等兩個時辰也無妨。一刻鍾後。長安縣衙,大牢之內。李諾還是第一次來這,他原以為,古代的牢房,臟亂差是免不了的,但這的牢房,卻讓他轉變了印象,雖說掛在牆上的種種刑具有些唬人,但牢房整體還算乾淨,除了陰冷潮濕了一點,也沒有什難聞的味道。昨夜鄭員外大壽,宴請了不少賓客,其中有一部分因為醉酒留宿在鄭家,算上鄭府的下人,此案牽扯的人數,居然達到了兩百餘人。為了暫時扣押這些人,長安縣令分了五個牢房。其中,二十餘名官員占據了一個牢房,女眷占據一個牢房,其餘之人,分散在另外三個牢房。“狗賊!”李諾途徑一個牢房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他轉過頭,看到一間牢房內,那名女刺客正惡狠狠的盯著他。李諾沒空理會她,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前方懸浮的《法典》。此刻,這法典上的畫像,從兩頁變成了四頁。就在剛才,這些人全都被關進牢房的時候,法典忽然多了兩頁,一頁是一位樣貌英俊的男子,另一頁上則是一位年輕女子,其中那女子的畫像,是彩色且明亮的,和前兩頁一樣,而那男子的畫像,則是暗淡的黑白色。他的目光一掃,很快就在兩個牢房中找到了畫像中的兩人。他還是小瞧了這神秘的法典,原來根本不用審判,隻要將凶手關進牢房,法典上就會出現他們的畫像。這樣一來,倒是連筆墨都省了。隻不過,封麵上他的壽命依舊沒有增加,應該是要等到判決之後,數字才會有變化。雖然他已經確定了凶手,但也不能憑空給他們定罪,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李諾在大牢的一張桌子旁坐下,對坐在一旁的長安縣令說道:“裴大人,可以帶他們過來了。”這些被扣押的人麵,最重要的,當然要屬朝廷官員了,依照律法,七品以上官員,縣衙最多扣押他們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一過,要釋放,要就得移交刑部或大理寺,因此裴哲讓人先將那位官職最高的中年男子請出。衣著華貴,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到桌前,大馬金刀的坐下,一點兒也不給裴哲麵子,說道:“裴大人,有什話快點問,本官回去還有公務呢。”裴哲搖了搖頭,說道:“要問你的不是本官,而是這位公子。”那官員這才發現,坐在主位上的,竟然是一位年輕人,他眉頭一蹙,卻也並未發怒,而是先問道:“此人是誰,是何官職,是何爵位?”自己雖然是正六品官員,比地方縣令還高了兩級,但這畢竟是長安,公卿遍地,權貴雲集,一個小小的六品官,招惹不起的人太多了。長安縣令搖了搖頭,說道:“他無官無職,也無爵位。”聽聞此言,大理寺丞知道自己可以生氣了,當即怒道:“無官無職?無官無職有什資格審問本官,你們長安縣衙是怎回事,什人都能審問朝廷命官了嗎……作為大理寺丞,朝廷正六品官員,長安縣令審問他也就罷了,雖說他看不上長安縣衙的官員,但怎說姓裴的官職也比他高了兩級,也不算丟了麵子。眼前這位年輕人,除了樣貌俊朗,沒有一點上位者的氣質,定然不是出自權貴之家,無官無職又無爵位,也配審他?麵對氣憤的大理寺丞,長安縣令不急不緩,悠悠道:“他是李大人的兒子。”“李大人的兒子怎了,李大人的兒子就能壞了朝廷規矩嗎……”就算他是當朝宰相的兒子,無官無職,也沒有審問朝廷命官的資格,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沒有什可擔心的,大理寺丞怒氣未消,說了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表情猛地一滯,小心問道:“哪個……李大人?”長安縣令微微一笑,說道:“李玄靖大人,張大人應該比我熟吧?”裴哲話音落下,大理寺丞坐的穩穩的屁股,在一瞬間猛然彈起,胖乎乎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跑到李諾身邊,謙卑的彎下腰,一邊抽著自己的嘴巴,一邊賠笑道:“瞎了下官的狗眼,竟然沒有認出公子,還請公子息怒,公子想要問什儘管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