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就知道,我媽要殺了我。我站在懸崖之上,看著她眼神興奮的叫我一步步往後退。我伸開雙手倒了下去,欣然赴死。1刷完碗,是深夜十二點半。我媽臥室的燈還在亮著,我站在門口沉默許久,還是離開了。明天我就要死了。雙胞胎弟弟跟我炫耀,為了湊他的彩禮,我媽策劃出了一場意外。茶幾上的意外險我簽好了名字。我早就該知道,向來沉默寡言的母親怎會突然要帶我去山頂看日落。門突然打開,我媽滄桑的臉露出一抹驚愕。“你咋還不睡覺?”我看著她眼底的紅血絲,想必這些日子為了小航的彩禮錢愁壞了吧。“媽,其實如果你要的話,我有的可以全都給你。”我隱晦提醒,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臉。哪怕有一絲遲疑,我都會相信她心底是愛我的。可她不耐的蹙起眉頭,耳垂是我打第一份工工資買個金耳墜。“瞎神經什?明天還要爬山呢。”我輕笑一聲,轉身去廚房給她端了杯熱牛奶。她胃不好,睡眠淺,每晚我都會給她熱一杯牛奶。這一堅持,就是十餘年。我回到房間,將早提出來的理財產品轉入銀行卡。密碼是她的生日。沒有寫遺書,有預謀的死亡不會得到保險公司的賠償。小航跟我炫耀之後有些後悔,威脅我不許報警。我應了聲,隻囑咐了一句。“媽的胃不好,你半年要帶她去做腸胃鏡。”他罵了句神經病,卻又興高采烈的掛斷了電話。我坐在床頭看著外麵陰雲下依稀的月光。爸媽剛離婚的時候,我才七歲。弟弟選擇跟條件更好的爸爸,而我留下來照顧悲傷消沉的母親。儘管兩家住的不遠,為了不讓我媽傷心,十幾年我從未主動踏入他家一次。終於,到了中午。我媽迫不及待的敲開我的房門,見我好整以暇,催促著快點出發。到了山上,她故意往偏僻的角落走。我假裝不知,心卻疼的一陣抽搐。七歲,我開始學習做家務。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手的老繭。如今,她為了弟弟,終於不要我了。到了山頂,看著下麵的高樓我有些心悸。“瑤瑤,往前走兩步,轉過去正對著媽媽。”她眼底閃爍著暗茫,舉著相機的手微微顫抖。我歎了口氣,伸出雙臂,祈求著。“媽,你可以抱抱我嗎?”她急的大聲斥,“趕緊拍完照還要回家做飯。”冷風吹得我手心的冷汗都乾了。“其實你不必這著急,媽媽,我都知道。”人之將死,我隻想得到她一句肯定的愛。“你每晚八點下班,十一點到家,中間三個小時你去給爸爸弟弟做家務。”“弟弟懶惰自私,我給你的私房錢,你全都搭在他身上了。”我平靜的訴說著,聲音在空曠的山格外明顯。“其實就算你不帶我過來,我也活不久了。”“在高中的時候,我總是嘔吐胃疼,前些日子單位體檢,我的胃癌已經晚期了。”她的臉漸漸失去了血色,恍惚中她的臉與記憶中的母親開始重疊。我往後一仰,身子急速下墜。再見了,若有來世,可不可以有一個愛我的媽媽。2身體從高空墜落,心跳急速加快,耳邊一片轟鳴。我有些後悔,這樣下去摔個稀巴爛,真是麻煩那些藥拾掇我屍體的人了。我看著山頂上那抹渺小的身影,她有什錯呢。她隻是更愛自己的兒子罷了。我死之後,看著她在懸崖上站了許久。隨後顫巍巍的給警察打去了電話。人來的很快,由於墜落地點明顯,我的屍體很快就被發現了。我媽在旁邊哭的泣不成聲險些暈厥過去,捂著臉不肯看我破碎的身子。我知道,她在害怕。我很想過去抱住她,沒關係的媽媽,即使我真的成了鬼,也不會報複她。我隻會跟著她,在她睡著的時候躺在她身邊感受**溫暖。由於我媽沒有殺我的動機,保險公司與警方交接之後便開始走保險的流程。小航跟我爸迅速的找上她,單刀直入。“保險金什時候到位,給小航女朋友彩禮之後,還能剩個首付,你什時候轉過來?”許是我的死多少讓她有些傷懷,我媽愣了一下。“你們,怎這著急?”小航不耐煩的嚷著,“你再不把錢給我,娜娜就要跟我分手,到時候誰給你們傳宗接代。”我媽瞬間慌了神,她將沾滿油汙的手在圍裙上使勁地蹭了蹭。“對,媽現在就去保險公司,你結婚才是大事。”她踩上快磨掉底的皮鞋急匆匆的往外走。小航看著她的背影,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什都乾不好,真是個廢物。”我爸陰沉著臉,奢伸出手戳他的額頭。“下次不要亂說了,小心你媽腦子清明過來不把錢給你。”不久後,我媽便領著賠償金喜笑顏開的回來了。小航一把奪過去銀行卡,貪婪的質問,“這麵多少錢?”我媽有些不滿,卻沉浸在快要當奶奶的喜悅之中。“五百萬,你省著點花。”小航胡亂的應了一聲,拉著我爸的胳膊就進了屋子。砰!門被關上,我媽僵著笑站在門口。她舔著臉,拍了拍們。許久,小航跟我爸才出來。兩人穿戴整齊,就連肥胖油膩的小航也精神了不少。“你還在這兒乾嘛?”小航肥厚的嘴唇不耐煩的往下一撇,滿眼嫌棄。我媽搓搓手,“你們這是要會親家嗎?正好我也去看看。”她的急促不安落在小航的眼是難登大雅之堂。“媽,你穿這樣娜娜家會瞧不起我們的,下次,下次再帶你。”還未等我媽說話,兩人抬腿快步離開了。我媽失落的回到家,對著全身鏡照了照。“是該好好拾掇一下,可別耽誤航子結婚。”想到結婚當日她又可以跟我爸並肩站在台上,等著兒媳婦喊自己一聲媽,我媽臉上又露出笑容。她下樓買菜,拎到了我爸家,給我爸發了個短信。“你們在那肯定吃不好,我做了你跟兒子愛吃的飯,都放在冰箱,你回來熱一下。”3做完飯之後,我媽就開始收拾起了屋子。一直到淩晨,醉醺醺的父子才開門回了家。“兒子,咋喝這多。”我媽忙上前扶著東倒西晃的二人,卻被一把推開。“滾啊,吵什吵。”小航臉紅脖子粗,拉著臉不耐煩的把她推開。我媽無措的搓了搓手,“咋了,這是跟親家談的不愉快嗎?”我爸看了她一眼,眸底閃過一絲精光。“沒有,挺好的。”他推了一把小航,讓他先進屋。隨後抓起我媽的手。許久不曾有過的溫情讓我媽瞬間變身為老嬌妻。她紅著臉,慌張的看了眼自己兒子。“都這大歲數了,還這膩歪。”她甚至忘了,那年我爸出軌為了逼她淨身出戶,把她關在臥室打的半死。我跪在門口一直磕頭求他不要打媽媽,卻被他踹開的房門撞在了額頭上。這多年,額頭那道傷疤依舊明顯。我爸斂下眸,咳了一聲。“這多年,你為了我跟小航付出那多,辛苦你了。”我媽眼圈通紅,欣喜之色溢於言表。“不辛苦,小航畢竟是我們兒子。”提起兒子,她眼底漾滿慈愛。她期待的看著我爸,“老林,我們複婚吧。”我爸心虛的錯開話題,“瑤瑤剛死,這件事就算了吧。”我知道,他短暫的溫情隻是因為娜娜家人突然提高了要求。除了全款房子,還要買一輛奔馳。五百萬賠償款買了這些,所剩無幾。所以他們回來的時候,便惦記上了我媽的老房子。我媽情緒失落,卻又被幾句甜言蜜語哄得心花怒放。“生個孫子”的大餅讓她回去的時候都不住的哼著小曲兒。我的遺物被她胡亂收拾下丟在了客廳。頭七那天,她還在外麵給小航看婚房。直到外婆給她打電話,她才不耐煩的應付了一句。“人都死了,燒紙還有什用,你要是舍不得她就跟著下去。”售樓處的小姐都看呆了,可偏偏我媽又滿臉期待的指著最中間那套房子。“這個好,樓層也合適,對我孫子身體好。”從售樓處出來,她馬不停蹄的去訂酒店。我跟在她後麵,看著她為了兒子興衝衝四處奔波。單薄的身子好像更瘦更佝僂了些。炎熱的夏天,柏油路都快化了,林家父子在家舒服的吹空調,她破舊的衣服被汗水浸濕緊緊的貼在了身上。看著她麵紅耳赤的跟酒店經理討價還價,我有些心酸。“大娘,孩子一輩子的大事兒,你這精打細算丟人臉麵可不太好。”經理陰陽怪氣譏諷著,我媽翻飛的嘴唇頓住了。肉疼的掏了訂金,她的存款已經去掉一大半了。4回到家,弟弟跟準弟妹在家等著她。我媽熱情的忙活著洗水果做飯,小航夾了口菜放下了筷子。“媽,娜娜懷孕了,跟我爸住也不太方便,你看……”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我媽咧嘴一笑,視線落在娜娜平坦的肚子上。“那好,那娜娜過來跟媽住,那個婚禮也提前點,別到時候顯懷了不好穿婚紗。”“媽,你反正一個人住,不如把房子轉我名下吧。”弟弟不耐煩的打斷,我媽僵在原地。這是她最後的保障。直到,弟弟說娜娜懷的肯定是個兒子。我看著她在窗前站了一晚上,第二天還是給小航打去了電話。房子過戶成功,娜娜家終於鬆口了。婚禮如期而至,我媽特意買了一身紅色旗袍。到了酒店門口,迎賓疑惑的詢問她要去哪個廳。“不對啊,廳今天結婚的不是您兒子啊。”我媽慌了神,還以為自己記錯了地方。直到她給我爸打去了電話,才得到輕描淡寫的一句答複。“你這形象給咱兒子丟人,你在家待著就行了。”結婚的場地跟時間臨時更改,她卻不知道。我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失魂落魄的回到低矮破舊的出租屋。老舊的木床坐上去發出咯吱聲,她垂著頭流出眼淚來。夜色漸臨,她換上衣服推上三輪車去夜市擺攤。神思恍惚的她沒有看到街頭另一邊疾馳而來的車。砰的一聲,她的身子被撞的飛了起來。一直到120將人抬走,肇事車車主都沒下來。這種事有保險公司處理,別人不願招惹麻煩也是正常。剛從婚房出來的小兩口滿臉怨氣。在得知治療費要三萬的時候,弟妹不輕不重的提醒一句。“你答應我生完孩子去月子中心的,你媽怎不偏不倚這個時候出車禍。”“她是成心在這好日子給我添堵呢是吧?”小航忙著哄新婚小嬌妻,一旁的醫生看不下去讓他們去繳費。可轉身的功夫,他們二人就不見了。就連手機都關機了。可此時我媽受傷嚴重,醫生無奈,隻能選擇先治療。我媽躺在擔架上,意識清醒,卻沒有力氣說出多餘的話。她眼角落下一滴淚,閉上眼睛。住院半個月,好在保險公司報銷了住院費。她出院的那天,小航的電話依舊打不通。原本瘦弱的身子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到了。外婆得知消息,從鄉下坐車過來接她。“你這兒子,真是……”我媽不讚同的搖著頭,“小航剛結婚太忙了,都是我的錯,大喜的日子惹了晦氣。”“要是我過馬路的時候小心一點就好了。”她囁嚅的絮叨,外婆歎了口氣,不再勸說。揣著對兒子期待,她跟外婆互相攙扶找上了門。開門的是娜娜爸媽,將她好一頓埋怨,連門都沒讓進就給轟了出去。5到了樓下,她看見不遠處走過來的我爸。他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笑著在她耳邊說著什。女人捂著嘴在他胸膛捶了一下,手中拎著奢侈品的帶子晃花了她的眼睛。這個牌子,她曾見一個客人背過。五萬塊,她一年都攢不下來這多錢。“老林,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