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邪降(二十六)(1 / 2)

……開什麽玩笑?

強自甩開不祥的念頭,占叻重新穩住陣腳,在南舟砸碎一樓僅存的窗玻璃前,他特意記錄下來了南舟的形影,又在一間房的鏡子中爬出,化作實體。

他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門,又順手掩上。

這潛入的動作,他做得相當熟悉。

隻是,南舟他們究竟去哪裏了?

三層走廊的玻璃都儘碎了後,整座賓館就是上下通透、一目了然的了。

他能藏在哪裏?

占叻手提鋼刀,在慢吞吞遊走,不斷切換視角,一個個房間看過去,還經常會受到定律影響,被迫將視角切到散落在一樓熱帶花草中的鏡子碎片。

連續多次切換失誤,占叻心浮氣躁,直想罵人。

而就在占叻眼睛裏綻開血絲、周身戾氣橫生時,一隻手突然鬼魅似的從後探來,徑直摸上了他冷冰冰的喉結。

占叻當場定住,動彈不得,一腔早就冷了的血轟然一下湧上了頭臉。

他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生物。

占叻並不覺得自己死了。

因此,在生命遭到這等威脅的情況下,他作為一隻鬼,竟然是恐懼得發不出聲音來了。

南舟無聲無息地立在他身後,微冷的手指拂過他頸部的皮膚,讓他無端起了一身粟:“你在這裏啊。”

言罷,占叻感覺頸部驟然一痛,腦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後調轉,以背對著南舟的姿態、和南舟麵對麵了。

南舟比他高上一點,卻要纖細上許多。

他捧著占叻扭曲了180度的臉頰,抬起手,很輕地拍了拍。

占叻嚇得當場潰散,逃竄回了鏡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在占叻落荒而逃後,南舟看向江舫:“這樣很嚇人吧。”

在江舫眼裏,這是他家的小紙人在求表揚。

他笑答:“很可愛。”

於是,南舟便自顧自認為,他還不夠嚇人。

他打碎了消防玻璃,在製造了新的反射介質、持續分散占叻力量的同時,從中取出了一把暗紅色的長柄消防斧。

他倒提斧柄,將斧頭的斧尖拖曳在地上。

所到之處,木屑翻卷,噪音襲人。

那利器切割地板的聲音,經由回字形的走廊擴散,更顯得可怖磨人。

占叻躲在一間無人客房的鏡子中,聽到南舟用他有點呆板的平靜聲音道:“影子先生,你在哪裏?”

“先生,我們談一談呢。”

“你出來找我吧。”

“或者,我也可以來找你啊。”

占叻:“……”哪裏來的神經病?!

他摸著發冷的後頸,頸骨還殘留著被徹底擰斷的怪異感。

遭到這一番襲擊後,占叻終於確定,剛才身上的虛弱和刺痛,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的確是被大大削弱了。

現在的情形,對占叻來說,是徹底尬住了。

討不到便宜,對於他這種善於趨利避害的人來說,當然想要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下次有機會再論長短。

……可惜,他走不了。

旅館是施降的中心點,是一切的發源。

他的根就紮在“旅館”這個圓心上了。

簡單來說,現在的他,反倒被降頭困在了這間危城裏。

而被煉製成降頭的他,也無權呼喚主人,讓他把自己帶走。

還沒等占叻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拉出個線頭來,就聽到走廊裏又添了一個讓他後背發冷的新聲音——

所有客房的備用鑰匙,都統一放在前台,由專人保管。

現在的前台空無一人,所以南舟毫無阻礙地取到了一大串鑰匙。

他將黃銅製成的大鑰匙圈套在手腕上,悠然地打著圈。

嘩啦——

嘩啦——

空寂的走廊裏,滿是鑰匙彼此撞擊的脆響,清亮悅耳,然而落在占叻耳中,卻是讓他汗毛倒豎的噪音。

好死不死,南舟來到了他藏身的二樓,在距離他三步開外的201房間,數出了正確的鑰匙。

……哢嚓。

占叻隻覺得這鑰匙像是直直捅到了他的腦瓜仁裏。

南舟還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你在嗎?我進來了。”

在這句溫和的話過後的下一秒,一聲敲碎盥洗室鏡子的脆響,宛如炸雷,驚得鏡中的占叻打了個巨大的哆嗦。

在極度的不安和驚惶下,占叻算是徹底明白,不能這樣下去了。

他是來殺人的。

現在還有一人一鼠逃竄在外,如果一味拖延下去,萬一被他們發現了降頭所在……

來前,「坤頌帕」就隔著壇子,向他強調過,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他一條命完全被「坤頌帕」拿捏在掌心,如果自己失利,他決計不會放過自己的!

占叻心下一橫!

他不信了,自己一個死人,無掛無牽,還能被南舟一個活人嚇死?

而就在他下定決心的時刻,剛剛被南舟打碎、散落一地的盥洗室鏡子碎片中,幻化出無數黑色的流動物質,蜿蜒著爬出來,形成了粗壯的影子觸手,蛇一樣蠕動著,向外爬行而去。

果然,黑發與銀發青年都在走廊上。

黑發在低頭開下一扇客房的門鎖,銀發則微笑地注視著他。

……誰也沒有注意到自己。

影子觸手將自己隱沒在陰影中,沿著牆根,蟒蛇一樣地順流而行。

當南舟他們走入202房後,占叻蹲伏在了門口,嚴陣以待,做好了殺死南舟的一切準備。

占叻報複心極重。

剛才南舟擰斷了他的脖子,那他也要禮尚往來,在南舟出來的一瞬,把他的頸骨擰碎!

雖然不將人一點點折磨致死,十分不符合他的美學,可現在的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占叻立在門口,胡思亂想地考慮了許多計劃,想了很多南舟的死相。

直到時間漸漸流逝,他才意識到了不對。

……南舟和江舫,一直留在裏麵,沒有出來。

房內也沒有鏡子的破碎聲傳來。

那黑洞洞地開啟著的202房門,黑著燈,沒有光,像極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望著這片漆黑,占叻冷汗泉湧似的冒了出來。

他們去哪裏了?

他們還在裏麵嗎?

或者說,那個黑發青年,是不是也在門的另一側,靜靜窺伺著自己?

占叻僵在了門邊。

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部分精神,流轉到了202的反射介質上,想要看看內中是什麽情況。

誰想,他剛剛出現在盥洗室的鏡子上,就見銀發的江舫笑盈盈地抱臂站在鏡子前,仿佛早就知道他會到來。

吃了這一嚇,占叻不敢再停留,抽身急退——

就在他倒退著遠離房間時,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從202內伸出,發力抓緊了門框。

南舟幽幽從門邊探出了腦袋來,黑沉沉的眼珠依舊美麗,定定地望向了他。

可落在占叻眼中,不啻是見到了一隻厲鬼。

占叻以為自己的行蹤神鬼不覺,但向來敏銳異常的南舟早就留意到了角落裏陰影的流動。

他從房內探出頭來,對已經退離三四步開外的影子觸手輕聲道:“抓到你了。”

在巨大的恐懼麵前,占叻沒有再選擇退縮。

相反,他的暴戾在刹那間水漲船高!

怕個卵!

無法出其不意,那就來硬的!

這裏明明該是他的地盤,他的主場,殺了他,還不容易!

心念急動間,被打碎的數千片玻璃殘片中大量湧出黑霧,擰成了樹藤一樣的虯結,一路攀援而上,齊齊湧向二樓。

殺了他!

此時的占叻,心裏隻有這麽一個念頭。

殺了他!!

大量的影子觸手前赴後繼,將南舟徹底淹沒。

就連南舟手中的匕首可折射出影子的一麵,也源源不斷地析出了黑色物質,小蛇一樣覆蓋纏繞上了他的手腕。

占叻用影子觸手為自己搭建了一個接近他本相的漆黑身體,立在不遠處,等待著親眼目睹南舟的慘相。

他想象著南舟被撕成碎片的樣子,心中大悅。

可這種歡喜的想象,隨著一大團影子觸手軟趴趴地橫飛而出、在半空中就此潰散後,緊跟著煙消雲散了。

同時,幾乎透支了自己全部力量的占叻,感受到身體傳來前所未有的、真實的刺痛。

小小的一把短匕首,被他用到了快不及眨眼的程度。

白光爍爍間,他將匕首將一片影子從中斬剖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