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小小的光弧。
就在鋒刃即將沒入南舟頸部皮肉時,南舟霍然回身,反手握住早就從倉庫內取出的匕首,鏗的一聲,攔住了刀鋒去勢。
那虛影的手被震得一抖,那尖刀險些脫手而出。
而當南舟將匕首在掌中翻轉一圈,以閃電之速狠狠劃割向那虛假“南舟”的咽喉時,它再度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房內再次恢複了一片看似安然的平靜。
一擊落空,南舟倒也不是多麽遺憾。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慢慢地在心中盤點起來。
剛才,他隻是看著對麵窗戶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一個恍神間,就和鏡影交換了位置。
門內的自己變成了影子。
……而自己站在了窗戶之中。
他眼睜睜目送著自己把門關上了。
好在,這降頭的功效,並沒有能模糊真實和虛幻的邊界,也沒有把三維直接拍扁成二維的功能。
他是真實存在的,和窗戶是不兼容的。
他在強烈的窒息感擴散開來前,輕而易舉地擊碎了窗戶,仿佛畫中人打碎藩籬,從中脫出。
這次的鬼降,和上次一心一意想把他們吸入壇中泡成胖大海的鬼降性質的截然不同。
它更凶,更厲,更加變幻莫測。
剛剛的兩次短兵相接,已經讓南舟摸到了這鬼降的幾點特征。
其一,隻要靠近任何能映出倒影的東西,它就會出現,並出其不意地對另一個自己進行暗殺。
其二,它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覺間,置換人和影的位置。
其三,在受到致命攻擊時,它會立即消失,進行自保。
這三點,足夠它玩出無窮的戰術了。
更何況……
他剛剛打壞了玻璃和門,本該引起一陣騷動的。
但到現在為止,走廊裏都是一片詭異的靜謐。
他的作為沒有獲得任何反饋。
既沒有旅館內的住客投訴,也沒有負責人上來查探。
也就是說,這鬼降將他們拉入了一個特殊的空間內,一個影子能隨時替換人的空間。
他們無法向任何人求助。
李銀航現在幾乎已經不能確定眼前的是否是真正的南舟了,因此她不說話,隻靠著床邊,不敢站,也不敢坐。
南舟也看出了她的驚懼,索性並不急於靠近她,隻是站在原地。
南極星似乎是察覺到了李銀航的焦慮,三跳兩跳,溜著邊兒來到了窗側,咬住窗簾一角,把自己包裹在窗簾內部,不叫自己的影子出現在窗戶上,快速向前盲衝而去,刷地一下把窗簾拉好,才縱身一躍,扒住了李銀航的肩膀,順著她的肩膀,一路跑下來,乖乖抱住了她的大拇指。
這一點溫熱,讓李銀航狂亂的心跳逐漸恢複了正常。
心跳直直頂到喉嚨口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強行壓製住恐懼,輕聲問道:“……是你嗎?”
不等南舟回話,江舫就接過了話:“是他。”
有了江舫的金牌認證,李銀航的表情才好轉了一些。
而南舟也抓緊機會,看向了後背軟毛刺蝟似的根根豎起、進入全方位戒備狀態的南極星。
南極星似有所感,仰頭望向南舟。
南舟沾了沾杯子裏的蜂蜜水,在床頭櫃上簡單勾勒出了自己在黃泥壇子上看到過的圖案。
他吩咐道:“南極星,去找一找這附近有類似這種花紋的東西。”
“不管是移動的,還是固定的,都去找找看。”
“找到之後,不要打碎,把上麵的花紋劃花就好。”
李銀航“離開旅館、到外麵去”的提議,南舟考慮過。
對手拒絕交流學習,動用降頭,故技重施,必然是抱著把他們一擊即死的念頭的。
當務之急,是找到帶有降頭符咒的鬼降源頭,將上麵的咒紋抹除破壞,讓鬼降失效。
隻要把江舫和李銀航塞到倉庫裏,自己帶他們出去並沒有問題。
但是,一旦到了街上,變數將會比現在更多。
街邊的櫥窗,甚至是一灘被月色照亮的水,都可能製造出一個新的自己來。
這會大大拖慢他前進的腳步。
與其自己去找,還不如交給行動更加靈活的南極星。
南極星唧的應了一聲,從李銀航掌心跳下,輕捷跳到了窗邊。
恰在此時,沒有關好的窗戶內掠入了一道微風,將窗簾掀開了一小角。
當窗戶中映出了南極星的形影後,果不其然,一隻目光幽幽的“南極星”出現在了玻璃內部,朝迎麵而來的南極星亮出了雪亮尖銳的牙齒。
南極星竟是理也沒理,不躲不閃,一口咬向了那鏡中的幻影。
影子顯然也沒想到南極星剛到了這種地步,下意識一躲,南極星便合身撞破了窗戶,在碎裂的玻璃碴中,飛身到了對麵的窗欄上。
而在它的身影出現在窗戶中時,小巷四分五裂的窗戶碎片裏映出的十七八隻南極星一躍而出,像是一窩嗜血的食肉老鼠,直追著南極星而去。
南極星根本無意和它們糾纏,身形靈活地往上一躍,跳到了對麵的樓頂上,就此帶著這一隊“南極星”消失在了茫茫的冷月之中。
李銀航受了驚嚇,此時頭腦運轉飛快。
望著南極星消失的地方,她察覺了一絲以往並未被她放在心裏的異常。
……南極星,是不是太聰明了一點?
在從南極星的創造者易水歌那裏,李銀航知道了,南舟和南極星,都是《萬有引力》遊戲裏的產物。
而它要比南舟更特殊一點。
南舟是故事裏的虛擬人物。
而它是單純的數據。
它完全是一個意外。
自從它脫離了原有的軌道,被“蘋果樹先生”送入永無小鎮後,它就脫離了數據的束縛,獲得了嶄新的命運。
作為一段數據產物,它神奇地學會了思考,擁有了感情。
這很讓易水歌讚歎,他甚至試圖向南舟索要過南極星,自然未果。
李銀航知道,南舟並沒有離開“永無”後的記憶。
而在他失憶的這段歲月,南極星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在他重新出現在大巴車上時,它也陪在他的身邊。
它甚至聰明到能聽懂人話,明白布局,知道進退——
在她胡思亂想時,門外再次突兀地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外麵是曹樹光急促的聲音:“南先生,諾亞,開開門,是我們啊!”
屋內的三人都沒有動。
誰也不能確定,屋外叫囂著的是幻影,還是真實。
然而,被破壞過一次的門,已經經不起這樣的大力拍擊。
門扇在這樣頻繁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而在急促的敲擊聲中,門內的人已經分不清,敲擊著門的,究竟是拳頭,還是被鏡中怪物倒提著的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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