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腦侵(二十八)(1 / 2)

南舟微怔。

他的目光聚集在眼前搖蕩的一片海水間,似是在回憶。

眼前的海是一麵鏡子,能夠清晰映出他自己的麵容。

偶有細漾,也像是大海在極靜狀態下,從深處傳來的痙攣。

整個海洋,都在豎著耳朵等待南舟的答案。

這才最讓南舟困惑。

——他的答案,應該是“沒有”才對。

永無鎮裏,他是唯一擁有清醒意識的人,沒有任何可以稱為朋友的存在。

後來,當世界意外開放之後,他丟失了一段記憶。

等到他在大巴車上醒來,就和江舫、李銀航在一起了。

他們都很好,可是和“朋友”還有一點距離。

雖然江舫看起來很想要,但南舟還沒有考慮好,到底要不要接受江舫成為自己的朋友。

而遊戲規則說得非常清楚。

記憶之海問出的問題,都是經過讀取後,確認自己能夠解答的。

看起來,它習慣用量化的數據來評估人類的感情。

南舟的記憶力向來很好,而且也是一個擅長用各種標準和數據量化自己情感的人。

但目前的問題是,他的記憶當中,缺乏了一段相當重要的、客觀的、可供參考的數據。

換言之,他想得分,恐怕需要盲答。

南舟將玻璃瓶在自己身側穩穩擺好。

他問道:“親密的標準是什麽?”

小人魚回答:“可以是任何事。記憶之海會根據你的記憶做出正確與否進行評估。

南舟:“我們為什麽要相信它的評估?”

小人魚:“記憶之海是客觀的,不會撒謊。”

南舟確認:“不會撒謊嗎?”

小人魚:“是的。”

南舟:“那我和我的同性朋友,一起做過的最快樂的一件事是什麽?”

小人魚:“……”

南舟:“它不進行驗證,我怎麽能相信它不會撒謊?”

小人魚:“……”

見小人魚牢牢閉上了嘴,不打算作答,南舟也沒有繼續步步緊迫。

他也知道,記憶之海對記憶評估的真實性,就像滿月能全方位克製他一樣,是遊戲角色功能最根本的設定。

如果能夠在評估結果的真實性上做手腳,那麽,玩家在根本不會露麵、且對他們具有絕對裁決權的“記憶之海”麵前,就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隻能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遊戲的平衡性就不複存在了。

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要如何用自己的記憶,去貼合記憶之海的這把標尺。

南舟更換了問題:“記憶之海怎麽能知道我的記憶內容?”

小人魚再次開口解釋:“你們所在的這塊岩石,就是中樞。”

南舟:“哦。”

他把指尖搭上了自己這塊海馬狀岩石的頭部,摸索一番,修長指尖掐按住岩石一角,稍一發力——

哢嚓一聲。

海馬的頭和他的身體說了再見。

小人魚:“……”

小美人呆住了。

礁石像是某種修複力極強的生物,不消片刻就原地生長出來。

南舟將手中的海馬頭投向海底深處,又故技重施,掰斷了海馬的腦袋。

記憶之海:“……”

……你是不是手欠?

這句話,臉皮薄的小人魚沒有轉述。

南舟的確是手欠。

他純粹是討厭有人不經商量地偷窺自己罷了。

他一邊跟記憶之海提供給他們的海馬回岩石掰頭作對,一邊和小人魚閒聊:“距離天亮還有多久?”

小人魚抬頭,迎向皎潔的月色:“現在是夏季。”

南舟也和她一起抬頭,定位了月亮的軌跡:“啊。那離遊戲結束還有4到5個小時。”

熟悉海上氣象的小人魚給出了一個準確的時間:“是5個小時。”

聽南舟提及時間,李銀航才意識到,南舟在自己回答時,那不引人注目的一皺眉是因為什麽了。

剛才,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問題吸引了過去。

大概是學生時代養成的思維習慣作祟,問題一到眼前,她就下意識地答了,卻忘了每個問題作答的時間極限是15分鍾。

她懊悔地一咬唇。

小人魚明明規定過遊戲結束的時間是天亮的。

不管知不知道答案,都該采用拖字訣。

為了拖延時間,南舟甚至問起了小人魚平時在海裏怎麽狩獵。

小人魚也是個溫吞性子,有問必答。

時間隨著海波點點流逝。

一旁的江舫也在默默掐著時間,等待那個答案。

他知道南舟不再記得過去的自己。

因此他不知道南舟會說出什麽來。

江舫隻擔心他說錯。

而在這份擔心之外,還像野草一樣,滋長著一點若有若無的期待。

回答進入倒計時,小人魚看向他的目光,帶了一絲無言的催促和專注。

接收到小人魚釋放的信號,南舟卡在作答時間結束之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和他在一起,最快樂的事情,就是……”

南舟頓了頓:“他抱著我,咬了我的脖子。”

李銀航:“……”

反應過來後,她忙抬頭望天,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大佬果然是大佬。

自己這台led燈泡幾乎是長在他們身邊了,他們竟然還能抽出時間搞這麽野的事情。

江舫垂下頭去,掌心收緊。

小人魚闔上眼睛,靜聽記憶之海的批複。

十數秒後,她又張開一雙明眸,溫和地一點頭:“是的。回答正確。”

南舟不動聲色地在心底“咦”了一聲。

……居然真的可以。

他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了。

他不自覺抬手,隔著薄薄的衣料,細數著頸後的齒痕。

這記咬痕是殘留在南舟身上最特殊的、無法溯源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