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之外。
賣煎餅的中年人看了看那老乞丐,問道:“有沒有覺得我這兩天的手藝變好了?”
老乞丐看了一眼鍋裏依舊黑乎乎的一團,沒有說話。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的牆角趴著一隻灰狗,他靈機一動,走到灰狗前麵,將鍋子裏的東西全都倒在了灰狗麵前。
倒完之後,他還大方的說道:“你這野狗也怪可憐的,吃吧,便宜你了。”
小灰今天下午吃的是牛肉拌飯,吃了整整一大盆,此刻正覺得有些撐得慌,陡然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狗眼猛然瞪大,然後……
嘔~~~
中年人沉著臉,在這灰狗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又走回煎餅攤,回頭看了一眼林府,說道:“那小子不當密偵真的是可惜了。”
他們奉命保護林秀,自然也知道他做了什麽,能將一條狗訓練的能夠替他跟蹤別人,這已經算是很了不起的本事。
至於那隻畫眉,因為目標太小,他們倒是沒有發現。
經他提醒,那老乞丐也意識到了什麽,說道:“說起密偵,今天從青樓被抓出來那個小子,居然可以改變麵容,這種人才,正是密偵司需要的,你在這裏守著,我要回去一趟,立刻稟明此事……”
同仁醫館。
劉東醒過來的時候,胸口的斷骨已經被接好了,但他的心裏卻一片灰暗。
剛才那女人的下人來過這裏,告訴他,讓他以後不要在她的麵前出現,否則見他一次打他一次,這意味著,他要和以前那種奢靡的生活說再見了。
他再也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買什麽就買什麽,雖然這樣的生活有些難熬,但一想到以後再也不用麵對那個惡心的女人,再也不用被那些可怕的工具折磨……
想到這裏,劉東打了一個寒顫,立刻將某些恐怖的場景從腦海抹去。
一瘸一拐的走出同仁醫館,忽然有兩道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大白天的,兩人卻穿著黑衣,腰間還有佩刀,劉東嚇了一跳,問道:“你,你們是什麽人,想要乾什麽?”
其中一人對他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說道:“劉東是吧,跟我們走一趟,我們密偵司很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
隨著最後一顆元晶在林秀手中化為粉末,他通過密偵的身份所賺的第一桶金,也被花的一文不剩。
而他的收獲,也僅僅是相當於十天勤苦修行的元力增長。
林秀有時候也猶豫,這樣到底值不值,但一想到那防不勝防的刺殺,內心就會變的堅定。
錢財乃身外之物,但實力不是。
自身的實力,關乎他的身家性命,以及能不能保護他所愛之人,和這些相比,區區一些金銀,就不算什麽了。
這幾天裏,林秀又陸續接到了幾單生意。
都是那陳圓圓介紹給他的,富婆的朋友都是富婆,她的圈子裏,也都是一些和她情況類似的女人,她們擔心自己的男人在外麵找女人,就委托林秀跟蹤調查,但出價並沒有陳圓圓那麽豪爽。
陳圓圓出價這麽高,是有原因的。
那劉東有易容的能力,陳圓圓用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請了數名密偵,都沒有調查出個所以然,一怒之下,才重金懸賞。
一般的婚外情調查,價格隻有十幾兩到幾十兩不等。
這種委托,林秀根本沒有接下的必要,他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走平價的路線,接單在精不在多,一單一千兩銀子的委托,抵得上這種小委托幾十個,林秀沒時間在這些事情上浪費精力。
林秀很清楚,陳圓圓好心幫他介紹生意,是打他身體的主意。
他不是對富婆不感興趣,但也要是靈音那種年輕漂亮的富婆,陳圓圓見林秀抵死不從,也隻能無奈的放棄。
林秀再一次在街上偶遇陳圓圓時,她已經親密的挽著另一名年輕男子的手。
那男子容貌俊秀,衣著華貴無比,顯然用的是上好的絲綢,腳穿金絲雲靴,腰間還佩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美玉,渾身上下雖然看不到多少貴氣,但這一身行頭加起來,的確挺貴的。
這男子的物質生活,應該是得到極大滿足的,可林秀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到半點笑容。
他的眼睛沒有光。
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他的眼神卻十分呆滯,表情迷茫,像是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到,自然就有舍棄,他得到了物質的享受,舍棄的,卻是不羈的靈魂……
林秀手裏拎著一個鳥籠,籠子裏的畫眉是他新買的,花了很多心思才馴服,這是他為貴妃娘娘挑選的禮物,除了母親和靈音之外,她是這個世界,對林秀最好的女人,別人對他一分好,林秀總想著十分的報答。
貴妃娘娘在宮裏寂寞,林秀就時不時的給她找點樂趣。
還未走到宮門口,林秀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在街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柳清風背著一名老嫗,從一家醫館走出來,神情看上去無比落寞。
一名老者送他出來,搖頭說道:“令堂的病,恕老朽無能為力,還是另請高明吧。”
柳清風目中閃過一絲悲傷,正要離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林秀走過來,問道:“柳大人,怎麽了?”
柳清風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說道:“是林大人啊,我母親病了,我帶她來看病。”
林秀問道:“令堂的病怎麽樣,大夫怎麽說?”
柳清風搖了搖頭。
林秀想了想,說道:“這樣吧,我在太醫院有些關係,晚些時候,你帶令堂來林府,我請她為令堂再診治一番……”
柳清風愣了一下,猶豫道:“這……”
他本不喜歡受人恩惠,當這件事情事關母親的病,他實在是沒辦法開口拒絕。
其實他也曾想過請太醫,可他一個月十幾兩銀子的俸祿,為母親買藥都勉強,而太醫出診,隻是診金,就要百兩銀子以上,他根本請不起……
林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都是同僚,和我客氣什麽,我還有事,先進宮了,晚些時候見。”
柳清風的“謝謝”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來,林秀便已經轉身離去。
他看著林秀的背影,想到自己之前對他的態度,臉上露出一絲愧疚之色,不過很快就變得喜悅,說道:“娘,太醫醫術高明,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
不多時,林秀已經走進了皇宮。
太醫院在宮內,靈音可以帶林秀進入前宮宮門,這是她天字院學子的特權,林秀沒有這種權限,他的令牌,隻能讓他一個人進入。
穿過長長的宮廊,兩次出示腰牌之後,在小宦官的陪同下,林秀輕車熟路的進入了長春宮。
一團白影從貴妃娘娘的胸前迫不及待的飛進了林秀懷裏,讓林秀身上也全是貴妃娘娘的香味,林秀現在已經知道,小家夥不叫囡囡,它有自己的名字,翻譯成大夏官話,應該是白靈。
貴妃看的撇了撇嘴,不悅說道:“本官養了它這麽久,它才見了你幾次,對你就比本宮還親密了。”
林秀給了白靈一個眼神,它立刻又飛回了貴妃懷裏,還用小腦袋在她胸口蹭了蹭。
這時,林秀也走上前,將鳥籠遞給玲瓏小宮女,對貴妃道:“娘娘,這是學生送給娘娘的禮物,它的叫聲很好聽,平日裏可以給娘娘解解悶。”
貴妃久居深宮,缺少陪伴,因此才對這一隻靈寵百般寵愛,林秀送給她的畫眉,可謂是送到了她心裏,但想到靈寵和她一樣深居宮裏,會逐漸生出抑鬱之心,這鳥兒被困在籠中,何嚐不是第二個她,心中又升起幾分憐憫。
她看向林秀,說道:“你送給本官的禮物,本宮很喜歡,但天空才是它們的歸宿,本宮想,它應該也不願意被困在這小小的籠中,不如放了它吧……”
說完,她便親手打開了籠子。
隻不過,籠中的畫眉,在飛出籠子,振翅在天空飛了一圈之後,卻又飛了下來,落在了她的肩上。
貴妃不敢亂動了,偏頭看著落在她肩上的鳥兒,又驚又喜,問道:“這,這是怎麽回事?”
林秀解釋道:“回娘娘,這鳥兒是學生親自馴養過的,娘娘平日不用將它關在籠子裏,它想出去了,會自己飛出去玩耍,累了餓了,也就自己回來了。”
林秀伸出手,那畫眉便落在了他手心裏,她看著貴妃,說道:“娘娘也可以試著這樣,這鳥兒很有靈性的。”
貴妃試探的伸出手,那畫眉果然飛進了她手裏。
她臉上的笑容舒展開來,連連道:“有趣,真的有趣……”
看到她這麽高興,林秀也舒了口氣。
為了討貴妃娘娘歡心,他也是煞費苦心,把他以前泡妞的手段都拿出來了,好在效果還不錯,得了這隻新寵物之後,貴妃娘娘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失過,他的一番苦心也沒有白費。
半個時辰之後,林秀從長春宮走出來。
送了貴妃娘娘一隻新寵物,娘娘又賞賜了他一對耳墜,林秀覺得再這樣下去,她身邊的飾物,遲早都得到他手裏。
他本打算去一趟太醫院,下午請雙雙姑娘一起吃個飯,順便幫柳清風的母親看病,可當他路過千秋宮門口時,腳步卻忽然頓住。
一道人影從千秋宮走出來,看到林秀時,也愣了一下。
隨後,那人的表情就變的有些尷尬,對林秀道:“林兄,這麽巧,你也在這裏啊……”
林秀沒想到,在後宮居然能遇到李柏樟。
他剛才看的清楚,李柏樟是從千秋宮出來的,那是淑妃娘娘的寢宮,不再為皇宮製冰之後,林秀很久以前就不能進了。
能自由出入那裏的男人,除了皇帝之外,恐怕就隻有淑妃娘娘的兒子。
林秀身邊的小太監看到李柏樟,趕忙上前兩步,恭敬道:“參見秦王殿下。”
李柏樟揮了揮手,說道:“免禮免禮,先出宮吧。”
林秀曾經懷疑過李柏樟的身份,甚至還特意查了查,但李是大夏國姓,王都姓李的權貴,少說也有十幾個,還是在排除皇室宗親的情況下,實在是沒辦法確定他的身份。
但林秀怎麽都沒想到,他居然是皇子。
當今皇帝因為後宮妃嬪眾多,子女也有不少,但那些皇子公主,大都未曾成年,成年皇子隻有四位。
太子,齊王,趙王,以及秦王。
這四位皇子,分別是一後三妃所生,除了貴妃娘娘之外,這五位後宮地位最高的後妃,都有子嗣。
太子是皇後娘娘嫡子,也是天子長子,很早就被立為儲君,齊王是賢妃娘娘所出,在朝中素有賢德之名,趙王的母妃,是已經亡故的德妃娘娘,他也是明河公主的親哥哥,這最後一位,便是秦王了。
秦王是淑妃娘娘的獨子,在這幾位皇子中,存在感最低,也很少在朝堂上露麵,以至於頂級權貴圈子中,對這位秦王殿下,也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結識的第一個朋友,居然是皇子。
但仔細想想,林秀又覺得一點都不意外。
父親喜歡少婦,兒子喜歡禦姐,是親生的沒錯。
離開後宮之後,林秀對李柏樟拱了拱手,說道:“以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還請殿下勿怪。”
李柏樟擺手說道:“我還是喜歡你叫我李兄,你我相交,隻是誌趣相投,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平安伯之子,也沒有什麽秦王殿下。”
林秀也不是矯情的人,聞言隻是笑笑,說道:“平民百姓,普通家庭……,李兄藏得可夠深的。”
李柏樟無奈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若是遇到一個人,便向他表明真實身份,恐怕連一個知心的朋友都無法交到,人生在世,紅顏易得,知己難求,林兄千萬不要因為我的身份,就有什麽顧慮。”
林秀倒是沒有什麽顧慮,但他看出來李柏樟的顧慮,於是他主動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問道:“這麽說,上次是李兄故意提醒我永平侯府的事情了?”
李柏樟笑了笑,說道:“我好不容易才有林兄這一個朋友,不可能看著你被人陷害,不過林兄你也是好手段,居然將楊宣流放出京了,這一點,連我也沒有想到……”
那件事情,林秀現在想起來,其實還有點後怕。
如果不是貴妃娘娘護著,就算是扳倒了楊宣,他自己也難逃懲處,林秀不在這個話題繼續深入,關於朋友是親王的事情,他還要一點時間消化。
這時,李柏樟卻主動問道:“對了,你上次送我的美酒,還有沒有?”
林秀果斷搖頭道:“沒有了,我也就珍藏了那一小壇。”
其實他這幾天抽時間又蒸餾了一小壇出來,但那是為了灌醉柳清風的,李柏樟的雷霆之力他已經得到了,就不用在他這裏浪費酒了。
李柏樟不甘心的追問道:“那這酒,你當初是在哪裏買的?”
林秀道:“是一個販酒的貨郎,有一次他在我家門口賣酒,我聞著那酒挺香,就買了幾壇,後來喝的隻剩下一壇,上次都讓你喝光了。”
“那貨郎呢?”
“那次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
李柏樟一臉的遺憾,接連歎了幾聲可惜,這時,林秀腦海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李柏樟是皇子,什麽樣的美酒佳釀沒有見過,但對他蒸餾提純過的那種酒,依然讚不絕口,說明這種酒還是有很大市場的。
林秀以前不是沒想過做生意,但以林家現在的體量,生意做小了沒意義,做大了又保不住,最終還是免不了為他人做嫁衣,因此,他才一直沒有付諸行動。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一個皇子朋友,哪怕這個皇子是諸皇子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那也是皇子,沒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吞並他的生意,如果能將李柏樟和自己綁在一起,這樁生意,就可以放心的做起來了。
那時候,林秀也不用辛苦做密偵,好久都接不到單子不說,好不容易接到一單,還要被那樣的女人覬覦他完美的身體,說實話,做完那一單之後,林秀的心理陰影很大。
想到這裏,林秀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看著李柏樟,問道:“李兄,你覺得上次我給你的那壇酒,賣多少銀子比較合適。”
李柏樟一邊回味,一邊道:“美酒無價,豈能用銀子來衡量?”
林秀搖頭道:“縱然是美酒,也是貨物,既然是貨物,便要有售價的,否則這生意還怎麽做?”
李柏樟微微一愣,問道:“生意?”
林秀揮揮手,說道:“這個不重要,你就說,這樣一壇酒,市價賣多少合適?”
李柏樟想了想,說道:“要分情況。”
林秀道:“什麽情況?”
李柏樟接著說道:“林兄剛才說的沒錯,對於好酒之人來說,此酒乃是無價之寶,但作為貨物,無價不是好事,倘若此酒世間隻有一壇,那麽讓我花一千兩買下它,我也是願意的,倘若此酒隻有十壇,我願花百兩,倘若此酒的數量無限,那它的價格就要大打折扣,畢竟它是酒,本質上是飲用之物,無論如何,價格都不能高的離譜……”
李柏樟的話說的很有道理,前世有些酒的價格賣的很離譜,一瓶酒的價格,動輒數十萬甚至上百萬,但無一例外,那些酒的數量都很稀少,喝一瓶少一瓶,買下它的人,大多都是收藏用。
而如果是為了喝,那麽酒價再高,也高不到哪裏去。
林秀想了想,問道:“李兄覺得,這樣一壇酒,若是拿出來售賣,長久供應,賣十兩銀子如何?”
李柏樟毫不猶豫的說道:“不貴,摘月樓那種酒,一壇都敢賣幾兩銀子,你給我的那種美酒,賣十兩銀子一壇絕對不多……”
這個世界的酒價,相對來說,並不算太貴。
街麵上賣的酒,根據酒質,從十幾文一斤到幾十文一斤都有,這是平民百姓和富足之家能夠接受的價格,酒樓裏麵的酒要貴一些,一壺酒可以賣到幾兩銀子,大概是人民幣幾千塊,林秀想想後世的高端酒價格,覺得這也還算良心,隻不過這種酒,就不是還需要為生活奔波的普通百姓能喝得起的了。
十兩銀子,也就是後世一萬塊一瓶的酒,價格是很貴,但本身走的就是高端路線,對於那些權貴來說,十兩銀子掉在地上恐怕都不會親自彎腰去撿。
林秀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攬著李柏樟的肩膀,笑道:“不知道那一千兩銀子,李兄打算什麽時候給我?”
李柏樟一愣:“什麽一千兩銀子?”
林秀道:“李兄剛才不是說,倘若那美酒隻有一壇,你願意花一千兩去買嗎,上次那壇酒,我可是一口都沒有喝……”
……
林秀最終還是沒有從李柏樟那裏敲一筆,堂堂秦王殿下,居然對他哭窮,還說他們兩個人的友情不能用銀兩衡量,下次他再請林秀喝酒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