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駛到熱鬨些的街道旁,奚依兒掀開了窗簾,叫停了駕車的馬夫。
人間的集市十分熱鬨,與山野間的鳥獸蟲鳴截然不同。奚依兒從小攤販的貨架上拿起一根簪子,對著陽光看了看。白玉的簪子成色並不好,雕工也平平無奇,可她看著卻像是很喜歡,在自己的烏發中比劃。
蘇將離給了丫鬟許多銀子,懂事的丫鬟看她喜歡,便捧著圓鼓鼓的荷包,去同小攤老板買下了這一支發簪。
她什麽都喜歡,什麽都好奇,一會捏起一塊桂花餅,一會撿起一個捏成兔子形狀的軟糕。奚依兒分明束著婦人的發飾,行為舉動卻並沒有一般出嫁女子那樣秀麗端莊,倒似是未出閣的閨秀。
奚依兒捧著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手中還捏著一根糖葫蘆,她原本正蹲下.身,擺弄著地攤上會動的木製蜻蜓。
起身的時候,她沒有注意到旁邊僵立的人,額頭便撞到了男人的胸膛。
手中的栗子灑落了一地,糖葫蘆表麵的糖漬粘在了男人的身上。可他卻動也未動,沒有任何躲閃的意思,反而伸手扶住了奚依兒的手臂,掌心緩緩攥緊,不允許她離開。
“依兒…”男人的眸中蒙著一層薄霧,仿佛在看著一個夢中的幻象。
奚依兒眨了眨眼,麵前的男人用一種奇怪的視線注視著自己,仿佛在通過她,看著誰,與蘇將離的眼眸一模一樣。
她伸出手,指尖就要輕輕觸碰到男人的臉頰時,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丫鬟擋在了她的麵前,神情警惕,“左先生,您認錯人了。”
左傑書認識麵前的人,蘇少帥府中的侍女,武力高強,從前是蘇將離的心腹。後來他的妹妹嫁入了蘇府,這個侍女就被男人調到了妹妹的身旁,貼身保護她。
而現在…
左傑書有些控製不住情緒的上前,要撥開眼前的侍女,再仔細看一下女人的容顏。
“左先生,請自重。”丫鬟穩穩的擋在左傑書的麵前,神色淩厲。
“她是誰…是依兒嗎…她…”左傑書明知不可能,卻依舊失魂落魄,喃喃的說道。分明當初,是他親眼看著妹妹的棺槨下葬,可卻依舊癡心妄想著一個不可能的奇跡。
“小姐並非夫人…”丫鬟孟輕竹聲音微頓,不露痕跡的轉移話題,“您若是有疑問,可以去詢問少帥。現在,請不要在大街上糾纏小姐,汙了小姐的名節。”
孟輕竹隻是聽從少帥的指令,不能令奚依兒得知自己與夫人容顏相似之事,因此絕對不能令夫人的哥哥與奚依兒有過多的交談。
左傑書站在原地,視線死死的鎖在女人的背影上。似乎是好奇,已經從他身側走過去的奚依兒突然回過眸,清淺的笑了笑,顧盼生輝。
真的好像。
苦澀從心尖泛起,但是…妹妹嫁人之後,已經好久不曾流露過這種神情。她的妹妹賢淑,溫柔,是最合格的賢妻,斷不會對人這樣笑。
她不是他的妹妹。
可連左傑書尚且會認錯,又何況是蘇將離。
………
奚依兒離開那個奇怪的男人後,走到了在城鎮中穿梭的小溪旁。她學著其他人,買了一把白色的油紙傘,傘麵上繪著水墨的金魚,女子輕輕轉一轉傘柄,魚便在地麵的影子中遊曳。
她走上了彎彎的橋麵,橋的另一邊走過一個瘦弱的書生,書生在經過她身旁時,不小心在奚依兒的身旁跌倒在地。
她撐著傘,微微低眸,傘麵撐住了她與書生,男人仰起頭,看清了女子的容顏,“是你。”
奚依兒歪了歪頭,看著書生自己爬起來。男人容顏清雅如玉,體弱多病的咳了兩聲,掏出懷中的手帕,“你從前用兩個饅頭救了小生的性命,包饅頭的手帕小生一直都貼身存放著。”
男人說著奇怪的話,伸手從女子掌心裏奪過那把油紙傘,“今日姑娘路遇小生中暑暈厥,竟還心善的贈予小生紙傘。姑娘大恩大德,小生沒齒難忘,定會在祖師爺麵前日日感念姑娘的美德。”
這怪書生自說自話,長了一張朗月風清的麵容,行為舉止卻顯得混不吝得很。
奚依兒握緊了手中的紙傘,眉眼彎彎,“不給。”
男人與女子的手一上一下握住同一根傘柄,肌膚似乎隻差毫厘便會相觸。
她不但不給他傘,反而要搶走他攥在掌心中的手帕,“既然這個也是我的,便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