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杏花城。
城外,白幡豎起,飄飄蕩蕩的白色紙錢灑落在半空中,像是一隻隻慘白的蝶。
四個人抬著一口黑棺,遙遙的,打首的送葬人唱著淒厲的曲子,“奚家女呀,克夫命呀,克死了郎君,紅杏又出了牆呀,腹懷狸妖,三月生呀…”
細長的小路上,送葬的隊伍從奚依兒身旁走過,她看著那口棺材,冥冥之中有種感覺,裏麵躺著的,就是她的屍體。
“小姐,小姐?”
奚依兒回過神,身後的男人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衫,他的右眼呈現出一種很清澈的藍色,像是有外國人的血統。男人長相英俊,容顏如同刀刻斧鑿,身材矯健,肩寬背厚,胸肌將寬鬆的衣服撐起顯眼的輪廓。
“這次參加副本的應該就是我們六個人,係統還沒有發布任務,大家不如先彼此簡單介紹一下。”
男人的旁邊還站了四個人,他們都穿著古代人的裝束,長衫,襦裙,看不出朝代。
剛剛喚了奚依兒的男人首先開口說道,“我叫莫見山,是一個警察,這是我第十六次參加副本了。進來的時候我穿的並不是這套衣衫,看來係統已經為我們安排了身份,應當是想要我們進入前麵的杏花城。”
奚依兒微愣,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副本,卻沒有失去記憶。
莫見山看向了奚依兒,露出了開朗的笑意,“奚小姐,我認識你,你是電視台的主持人吧,我看過你主持的節目,好像是叫,走近什麽的?”
“《走近藍星》,我叫奚依兒,是一個主持人,第三次參加副本。”奚依兒輕聲說道。
已經有兩個人做了自我介紹,剩下的人便會不自覺的遵循規則。
六個人中,有四個男人,兩個女人。
奚依兒旁邊的女人率先說道,“孟輕竹,教師。”
孟輕竹穿著一身紫色的襦裙,她蹙了蹙眉,習慣性的抬手,想要扶一扶鏡框。女人的手扶了個空,她的臉上並沒有戴眼鏡,也許是係統在她進入副本後消除了眼鏡的存在。
孟輕竹身側的男人看起來有些體虛,臉色慘白,眼眸下方一片烏黑,看起來很沒精神的模樣,“烏亦熙,程序員,係統不做人,我剛熬了兩個晚上,我人快猝死了還抓我進副本。”烏亦熙看向莫見山,“警察叔叔,救我狗命,帶我過副本啊。”
“隨便叫我什麽都可以,你們沒有遇見過以名字為咒的技能嗎,這麽沒有防備心嗎,警察叔叔。”說這句話的男人長相很斯文,話語卻拒人於千裏之外,他看著莫見山,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
奚依兒的目光落在了最後一個男人的身上。他長得很普通,麵容沒有任何記憶點,身材不胖不瘦,身高也是夏國男人的平均高度。
可在這些人中,奚依兒卻最關注他,男人開口,“我會獨自通關,別跟著我。”
他說完,就自己選了一條路,轉身離開了。
在奚依兒預見的畫麵中,公交車發生了爆炸,引發爆炸的人坐在奚依兒的左前方。男人似乎是一個信奉了邪神的教.徒,使用技能或者道具卡摧毀公交時,還癲狂的喊著“邪神將臨,人類必亡”。
他們竟然進入了同一個副本。
莫見山歎了口氣,他見識過太多人類的多樣性,在副本裏想著害人,膽戰心驚防備他人的都不少,“那我們先一起向杏花城走吧,也許進入城鎮後,係統會發布相關的任務。”
其他四個人都沒有意見。奚依兒身上穿著的是一件粉色的襦裙,將她襯托的有幾分不諳世事的嬌氣。
她走的不快,落在了最後,自稱是程序員的烏亦熙原本走在她前麵,卻緩緩放慢了腳步,湊到了奚依兒的身旁,“奚小姐,你聽到剛才送葬人唱的歌了吧。”
烏亦熙雖然看起來身子虛,身上的裝扮卻比其他男人要精致許多,腰上還係了一塊看起來成色很好的玉佩。他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兩塊飴糖,塞給了奚依兒一塊,“你進入的副本少,也許不清楚,副本裏存在一種情況,叫做預言死亡。你沒發現除了莫見山外,其他人都沒和你說過話嗎?預言不可更改,你在他們眼裏,已經是個死人了。”
奚依兒接過糖,扒開,“那你為什麽要來和我說話。”
烏亦熙彎了彎眼眸,“因為我看過你的節目,是你的小粉絲呀。”
他看著奚依兒一點都沒有防備心的含住糖,送糖的人卻反而流露出些不自然,“你就這麽吃了,也不怕我給你下毒?”
奚依兒輕笑,“你不是說了預言不可更改,那個人唱的歌裏,我又要紅杏出牆,三月還要生個狸妖,總不會在這裏被你毒死。”
烏亦熙看著她的笑容,不由摸了摸鼻子,偏過頭,耳根有些發紅。
遙遙的,能夠看杏花城的城門。
一塊寫著城名的石碑立在厚重的鐵門旁,紅色的字跡經過風吹雨打,顏料像是血跡一般流淌下來。
石碑上的文字在人的眼眸裏逐漸變得像是漩渦一般,偏旁部首跳躍的混雜在一起,扭曲成了一個模糊的“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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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嫁衣衣料柔軟,指尖輕輕撫摸在布料上,像是觸碰著順滑的流水。嫁衣上的花樣繡了一半,少女的纖纖細指捏著針線。
女子的閨房熏著淡香,室內雖然裝飾簡樸,卻布置的乾淨整潔。床榻上,奚依兒穿著粉色的襦裙,看著膝蓋上的嫁衣,下一針卻久久沒能繡下去。
這嫁衣是她繡的嗎?繡的這般好,她怎麽覺得,自己卻連下一針應該穿在哪都不知道。
室外傳來嘭嘭的敲門聲,奚依兒抬起眸,門外的人力氣很大,房門不斷的震動,連帶著整個屋子都在一起抖動。
房間反鎖著,奚依兒坐在床榻上,沒有動。
門外的撞門聲越來越大,像是有一隻怪物在外麵衝撞。門原本是被反鎖著的,在這樣接二連三的碰撞下,搖搖欲墜。
終於,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依兒,給娘開門啊,娘都是為了你好,哪裏有姑娘不願意嫁人的。”
奚依兒隔著門,提高音量回道,“我何時說過不願意嫁。”
“…你不用跟娘撒謊,你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這麽多天鬨絕食,不就是不願意嫁到謝家去嗎?”
“女兒家害羞不願意承認心意的說法,你怎麽能當真,我這些天分明是在廢寢忘食的繡我出嫁時,要穿的嫁衣。”
“…你想通了就好,四日後就是你們的大婚之日,你要記得,你的嫁衣必須在那一天前繡好。”門外的女性用警告的嗓音說道。
門外的聲音停下了,似乎人已經離開了房門前。
這個收拾的很精致的閨房,現在仿佛變成了囚禁女子的牢籠。
奚依兒垂下眼眸,她記起了,她四日後,要嫁給謝家的大公子,謝望軒。
那人是個病秧子,馬上要死了,她是被嫁過去衝喜的。
“喵~”
她放下手中的嫁衣,向窗外看去,貓的影子晃在窗紙上。奚依兒站起身,推開了窗戶,窗沿上,趴著一隻黑色的貓,貓的一隻眼睛是琥珀色,一隻眼睛是藍色。
貓對她叫了一聲,像是示意她跟著它走。
奚依兒沒有動,貓歪著頭,像是想了想,輕盈的跳下了窗沿,踮著優雅的貓步,離開了奚依兒的視線。
半響後,奚依兒聽到一聲驚呼,“啊,哪來的貓啊,撓死我了!”
是剛剛在門外,自稱奚依兒娘親的女人的聲音。
“夫人,您沒事吧。”她的身旁,似乎有丫鬟在著急的說道,“夫人,我們快點找醫師來給你看看吧。”
“妖貓,是妖貓,你們,都過來,去把它抓住,打死它!”女人的聲音歇斯底裏,帶著兩分瘋狂。
奚依兒順著窗戶向外麵看去,院子中的小廝丫鬟都被貓吸引,沒有人顧及她這裏的情況。
這些人,原本應該是用來看管她,防止她逃婚的。
奚依兒原本想要跳窗戶離開,已經抬腳爬上窗戶的時候才像是想起來什麽,轉過身將嫁衣疊起來抱在懷中,又將她所有的積蓄,一點碎銀子快速握在手心中。
奚依兒哪裏會繡嫁衣,神明才知道她之前的半件嫁衣是怎麽繡出來的,她得出去找人把嫁衣繡好。
幸好,這個院子有狗洞,她不用爬牆了。
她抱著嫁衣,離開了他們家所在的街道,沿著偏僻的小道走了一段路。旁邊的牆沿上,那隻貓像是神出鬼沒的幽靈一般,又一次出現了,它對著奚依兒叫了一聲,向前幾步,又回過頭,像是示意她跟上來。
奚依兒想了想,還是跟著它走了過去。
貓帶著她七扭八拐走到了一小片沙地上,貓剛走到這裏,就像是累癱了一樣,非常沒有形象的用肚肚接觸著地麵,伸直了四個小腳腳,癱成了一張貓餅。
短暫的歇了一會後,貓從地上爬了起來,在沙地上用四隻爪子來回一拱一拱的往前走,不像是貓,像是一隻黑色的大蟲子。
[莫見山]。
奚依兒看著貓爬出來的歪歪扭扭的三個字。
貓終於費勁巴力寫完字,轉過身,似乎很期待的用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著她。
奚依兒沉吟了片刻,露出了然的神色,“你是妖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