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呼叫,直到有人回應,或者等來援軍,」指揮官拍著通訊兵的頭盔,轉頭看向遠方,「霧散了,堅持住,局勢在起變化——這可能就是最後的進攻!」
蒸汽步行機的機槍炮塔發出連續轟鳴,將遠方的另一台蒸汽步行機撕成碎片,而在那台龐大機器轟然倒地的同時,巨量的汙濁泥漿也從其機械艙中噴湧出來,像可怖的內臟般潑灑在街道上。
戰士們再一次鼓起了勇氣——或者隻是讓麻木繼續驅動著疲憊至極的肢體,指揮官說著連自己都不信的鼓舞的話,又抬頭看向遠處。
他看到兩座寂靜大聖堂高高佇立在山頂上,城邦一側的地勢仿佛捲曲般詭異地隆起,巨大連綿而陌生的建築群正逐漸從城市中上升,層層疊疊的樓宇覆蓋在他熟悉的街道上空,又有扭曲傾斜的高塔從遠方的建築物裡蔓延出來,就如從巨人身上增生出來的可憎骨質般,在天空中延伸、生長。
而數不清的泥漿正在從那高高隆起的建築群內流淌出來,仿佛要吞噬整座城市般奔流而下。
「死亡之主啊……」寂靜大聖堂最高的地方,主教伊凡俯瞰著正逐漸扭曲,被龐大異象吞噬的城邦,終於忍不住輕聲開口,「今天就是結束的日子了麼……」
他望向遠處,卻隻能看到龐大的黑暗在從四麵八方升騰,山頂對麵原本的市政廳不知何時已經被一片詭異的荊棘籠罩,荊棘叢中,卻依稀佇立著另一座寂靜大聖堂,而在山腳之下,連綿成片的建築群正搖搖晃晃地堆積、上湧,房屋就如軟體動物的肢體一般呈現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模樣。
而在城邦之外,整片海麵都正逐漸被一種不祥的黑色籠罩,那黑暗如巨大的鏡麵,鏡麵中卻逐漸倒映著另一座寒霜——就像通過一麵彎曲的鏡子去觀察另一個世界,那個「寒霜」看上去扭曲,錯亂,處處充滿似是而非的錯誤,處處充滿漆黑蠕動的惡意。
巨大的鏡像城市正在從深海中上浮,從現實和虛幻中同步侵蝕一切。
「大主教!」一名高階助祭從露台大門跑來,跑到伊凡主教身後,「最後的儲備部隊已經集結完畢,寂靜修士和守衛者們將保護大聖堂到最後時刻!」
「阿加莎還是沒有回來?」
「仍然聯絡不上守門人閣下,」高階助祭飛快說道,「與她一同下井的探索隊回報,守門人在進入一道詭異的石牆之後便再無音訊——現在礦井已經被黑暗吞噬,恐怕……」
「守門人不會輕易倒下,阿加莎會完成她的任務……一定會完成任務。」伊凡主教平靜地說道。
高階助祭猶豫了一下:「大主教,您應該去避難了……」
「避難?躲進某個安全的聖堂祈禱室裡?還是坐船逃出這座城?」伊凡主教回過身,慢慢搖了搖頭,「我不需要避難,我留在這裡就好。你去指揮山腳的守衛者部隊,把能夠轉移的平民都轉移到山上,多堅持一會是一會。」
高階助祭最後猶豫了幾秒鐘,終於用力點了點頭:「是!大主教!」
高階助祭退下了,露台上再次隻剩下老主教自己。
他抬起頭,眺望著那座被荊棘籠罩的、仿佛寂靜大聖堂的影子一樣的另一座大教堂。
那座大教堂死氣沉沉,裡麵看不到任何聖職者的身影。
它隻是個鏡像,它的出現,卻代表著那座鏡像寒霜的「反相」已經到了最後一步。
「阿加莎……你應該還在某個地方繼續履行你的使命……」
伊凡主教輕聲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又仿佛在對著某個已經失去聯係的晚輩輕聲叮囑。
他慢慢抬起手,解開了象征著大主教權威的華貴袍服,又摘下自己的冠冕,把它放在旁邊的欄杆上。
「那伱應當還記著,巴托克的聖徒們,從不會在死亡前止步……」
華服與冠冕下,露出了層層疊疊的繃帶,伊凡伸手摸索著,然後一點點拉開了脖頸附近的某處繩結。
「我們以血肉之軀對抗汙穢,生命終結之後,我們以不息的軀殼捍衛信仰,而當軀殼也終結之後……」
繃帶被解開,仿佛封印、壓製了幾十年的容器突然掙脫了束縛,在繃帶之下,並不是什麼支離破碎的軀體——早已沒有什麼軀體。
那
「我們還有灼熱的灰燼。」
繃帶散落,紛紛揚揚的骨灰從露台邊緣飛散出去,化作細密的白煙,漸漸籠罩在寒霜上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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