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裡斯嘆了口氣。
「當我們這些在歷史中挖掘的人拚儘全力來到大湮滅這堵高牆前,窮儘一生去尋獲文、比對典籍,想要窺見那堵高牆對麵的風景時,我們所麵對的就是這樣怪陸離的東西。」
老人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與沮喪,彷彿是一位已經跋涉了大半生的旅者,在旅途的末尾仍舊看不到終點,而不得不接現實。
「大湮滅之前的歷史支離破碎,互相矛盾,不同城邦之間的記錄宛若一個個怪陸離的故事,抑或是互不相通的夢境……沒有任何決定證據能夠證明其中哪一個記錄是正確的,或有一套理論能夠把這些互相矛盾的東西整合在一起。」
鄧肯卻一時間沒有說話,因為他的思緒已如海浪般起伏,在莫裡斯所描述的這些不可思議的「野史殘片」中,他彷彿正在經歷一場信息風暴的洗禮。
作為一個經歷過信息時代,又有著不錯聯想能力的「異邦人」,他能夠從對方的描述中想像或猜測出一些東西——
覆蓋整個大陸的穹頂,那可能是某種人造生態裝置,與太同源的能源係統,依靠海水中的質為燃料,那可能是聚變科技。
在虛無中航行的巨船,依靠捕捉太空中的塵埃和氣雲來提供力,這可能是一艘或數艘民星艦。
至於所謂魔神的夢境……從夢境中來到現實的海水……這個他一時間難以想像是什麼東西,但這聽上去很像是一個奇幻概念,是與前兩段歷史中的科技氛圍畫風截然不同的東西。
許多東西他都能找到解釋或猜想,然而這些東西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拚湊到一起。
就像莫裡斯說的,它們更像是一個個互不相通的夢境,在勾勒著完全不同的「史前歷史」。
矛盾而破碎,完全無法用來重現大湮滅之前的世界樣貌。
「或許你的說法是正確的,在大湮滅這個關鍵事件上,存在一道『視界極限』,」莫裡斯的聲音從櫃枱對麵傳來,打斷了鄧肯的思緒,老人扶著額頭,語氣低沉,「我們無法觀察到視界對麵的『事件』,因此大湮滅之前的歷史對我們而言就是一個永遠無法溯源的概念。」
看著滿心慨的莫裡斯,鄧肯的思路卻仍然沒有停下,漸漸的,他反而冒出了一個頗為大膽的想法:「那……如果這些記錄全是真的呢?」
莫裡斯抬起眼睛,有些意外地看著鄧肯:「哦?」
「如果這些記錄全是真的,每個城邦或每個種族記錄的歷史真的是他們認知中『大湮滅之前的世界』真實的模樣呢?」鄧肯著下,若有所思地說道,「或許我們一萬年前的祖先們真的來自一個個完全不同的『故鄉』,有著截然不同的文明呢?大湮滅將這些來自不同世界的流亡者困在了這片大海上,而流亡者的後代在文明傳承完全斷絕之前把自己所知的東西勉強記錄下來,一萬年之後,就變了讓學者們困擾的『矛盾歷史』……」
他的思路活躍起來,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大湮滅的本質或許不是世界末日,而是一次『大傳送』呢?」
莫裡斯驚訝地看著鄧肯,突然說道:「……布克·本迪斯學派的猜想?世界漂流說?這是個比較冷門的流派,你對古代歷史的研究原來這麼深麼?」
他這是一句讚歎,鄧肯反而一下子有點蒙:聽這意思,原來早有人想到這個可能了?!
他眨了眨眼睛,倒是沒讓自己的驚訝暴出來,隻是裝作順著話題往下:「都是些零零散散的知識,但我很喜歡這個猜想。」
「我也很喜歡這個猜想——雖然它很冷門,」莫裡斯搖了搖頭,「但就像其他所有猜想一樣,我們沒有證據,那它就隻能是個猜想。
「克拉克學派曾假設亞空間對現實世界的乾涉扭曲了所有的歷史記錄,維倫姆學派認為大湮滅之前的世界是無數個互相隔絕的晶格,博尼亞城邦的人甚至認為大湮滅之前的世界本不存在,所有關於史前歷史的記錄都是亞空間中的影製造出來的幻覺……
「說句不該說的,甚至連一些異端邪教都對世界歷史有著自己的理解,崇拜亞空間的終焉傳道士們堅信世界末日其實已經開始,而且正在沿著歷史長河追逐、吞噬我們的文明,各城邦矛盾的歷史記錄就是真實的歷史在逐漸被亞空間撕碎的結果,大湮滅則是一道阻擋在末日前的屏障,等到大湮滅之後的歷史也逐漸被汙染撕裂,就是整個世界落亞空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