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div> 水手成為了這座“女巫宅邸”中一位特殊的新住戶——但他的加入似乎並沒有對這座宅邸的日常運作產生絲毫影響。
在大部分時候,這具乾屍都可以像一具真正的屍體那樣老老實實地待在一個地方,他不需要吃飯,不需要睡覺,如果沒人跟他說話他甚至可以連續兩三天不開口,他總是待在自己安靜的角落裡仿佛思考著什麼事情,找個地方一發呆就是一整天,中間紋絲不動。
這讓房子裡的其他人幾乎忘記了這裡還多了這麼一個新“客人”。
隻有當露妮打掃衛生的時候才會跟這具乾屍有幾句交流,交流的主要內容也就是幾句話——
“啊你往旁邊挪挪。”“哎。”“行了,你挪回來吧。”“哦。”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到第三天,這棟房子的女主人終於忍不住了——露克蕾西婭在地下室的儲藏間找到了正躺在雜物堆裡假裝屍體的“水手”:“我聽父親描述你在白橡木號上也不是這樣啊,每天上躥下跳的動靜也不少,怎麼到這裡就安靜成這樣?”
“安靜一些,不好麼?”水手從一堆雜物中間坐起身,在黑暗中注視著女巫的眼睛,“據我所知,您是一個喜歡清靜的人。”
露克蕾西婭呆了一下:“倒也……不是不好。不對,我要說的……”
但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便被打斷了。
“我在為遠航養精蓄銳,”水手突然說道,這具乾屍的眼神不知何時認真起來,“我們就要有一場曆史性的遠航了,女士,雖然船長沒說,您應該也知道他的計劃——那麼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得好好調整調整自己的狀態。船長讓我這幾天多休息,然後儘可能回憶一下有關‘海歌號’的事情,我這兩天一直在這麼做。”
“遠航……”露克蕾西婭的表情微不可查地變化了一下,但立刻恢複過來,“那你都回憶起什麼了?”
“卡拉尼船長是個好人,海歌號上的食堂很糟糕,二班組的船員們總是吵吵鬨鬨,除此之外便是霧,永遠看不到儘頭的霧,”水手伸了個懶腰,那些乾癟扭曲的關節發出一串仿佛要直接拉斷般的可怕聲響,隨後他往後一倒,又躺在雜物堆中,“讓您失望了,我並沒想起任何跟‘航線’有關的事情,雖然船長似乎對我很有信心……”
很少有人敢在“海中女巫”麵前做出這樣懶散無禮的舉動——露克蕾西婭的眉毛不自主地挑了一下,但很快便恢複了平日裡那麵無表情的模樣:“父親總有他的辦法。”
水手在雜物堆裡躺著,不置可否地砸了咂嘴,突然話鋒一轉:“那麼您呢?您的璀璨星辰號做好出航的準備了嗎?”
露克蕾西婭沒有回應,隻是皺了一下眉頭。
“您仍心懷抵觸,我能看出您的動搖,”水手平靜地說道,“我大概知道您在抵觸什麼……但還請您做好準備吧,這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次遠航,也可能是最後一次遠航,至少這一次,您能選擇和您的父親一同啟程……”
一道平靜而蘊含巨大壓力的目光讓乾屍閉上了嘴巴。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話太多了。”
水手想了想:“……我到您這兒三天了,就今天多說了這麼幾……好吧,我不說了。”
露克蕾西婭靜靜地看了這具乾屍一會,終於收回目光,轉身走向門口:“璀璨星辰號永遠做好了遠航的準備。”
但她剛邁出半步便被水手叫住了:“哎,您等會,還有件事……”
露克蕾西婭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頭:“還有什麼事?”
“幫我把腰椎和肩膀接一下……”水手繼續保持著那副囂張地躺在雜物堆裡的姿勢,一動都不能動,“剛才懶腰伸過頭,關節拽下來了……”
露克蕾西婭的表情終於有了點微妙的變化,她靜靜地看了那乾屍兩三秒,終於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躺著吧。”
……
鄧肯停下了手上的書寫,抬頭看向一旁——窗外夜幕依舊,而明亮的電燈照亮了書房,愛麗絲正靜靜地坐在窗戶附近的靠背椅上,燈光灑落在人偶肩頭,她半閉著眼睛,仿佛就要沉入睡夢。
但在察覺到書桌方向傳來的目光之後,人偶立刻便睜開了眼睛,她看著鄧肯,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船長!您寫完啦?”
一邊說著,她一邊從靠背椅上起身,來到鄧肯身旁。
“寫完了,”鄧肯隨口說道,他沒有收起自己的日記本,而是大大方方地就那麼攤開在桌上——因為他知道,這世界上沒有人能看懂自己寫下的這些東西,“困了就回房間休息吧,不必一直陪著我。”
“不困不困!”愛麗絲立刻擺著手,隨後目光便因好奇而不自主地落在了船長的日記本上,“這是您的日記?額……怎麼一個字都看不懂……”
鄧肯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解釋什麼,隻是隨口問道:“你要試著寫日記嗎?”
“我?”愛麗絲頓時一怔,但很快便搖了搖頭,“我不會啊……我也不知道記些什麼,而且這需要認識很多單詞吧……”
鄧肯笑了起來:“記一些你認為有意義或者有意思的事情就可以,寫日記不需要很多單詞,伱現在掌握的詞彙量應該就足夠了——實在不會的,你可以畫下來。”
人偶安安靜靜地聽著,眼睛裡似乎漸漸泛起了一些光亮。
“我會畫畫!”她很開心地說道。
儘管她所說的“會畫畫”,上限也就是能讓人分辨出畫的是男是女是人是狗——但自從鄧肯教給她最基礎的畫畫技巧之後,她就一直很自豪地認為自己已經“會畫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