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推移，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前來鎏金城的法師們就像是候鳥，匆匆從遠方遷徙而來，然後又在大家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又從這裏離開，奔赴下一個地點。

讓凱爾比較無奈的是，一夜之後，埃蘭娜再次踏上了自己的路途，據她所說，現在自己身上背負的傳承還差最後的一塊拚圖。

等到拚圖湊齊後，她就能夠徹底穩固聖域的境界，然後朝著更高的巔峰攀登了。

對此凱爾沒有多說什麽。

像是埃蘭娜這樣的特殊傳承，凱爾不用想都能猜得到，能夠幫助埃蘭娜快速成長起來，背後一定有其他人付出了更為慘痛的代價。

隻不過這種代價不會流露在表麵上罷了。

後人每一次感慨著朝前邁步的艱辛時，是不會有多少人想過，前方到底有多少人已經徹底倒下，沒有了聲息。

腳下累累屍骨，是沒有多少人會去注意的，就算是回顧曆史的時候，也不過是一個不會被記錄下來的符號罷了。

埃蘭娜作為受益方，凱爾就更不會多說什麽了。

作為未來的海洛伊絲夫人，凱爾不會阻止她去探尋更遠的道路，畢竟等待在她和自己麵前的障礙，依舊還有不少，隻是囑咐了她注意安全，並讓隨同在她身邊的基盤人偶艾露比好好保護好女主人，這件事情就落下了帷幕。

從房間出來，漫步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大廳，昨天晚上法師們歡慶的痕跡已經被全部清空，一時間，這空曠的場地看起來竟有些寂寥。

他稍稍放慢了腳步，從中間經過，卻在身後聽見了不知名的腳步聲。

凱爾悄聲握緊了法杖，回頭望去，看見埃蘭娜的老師奧莉薇婭，正站在大廳門口。

“喲，大忙人，原來你還沒有離開啊？”

奧莉薇婭笑著說道。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凱爾好像感覺這位便宜姐姐雖然在笑，但情緒好像很低。

“這不是奧莉薇婭姐姐嗎？您沒有陪埃蘭娜前往最後一個試煉的場所嗎？”

奧莉薇婭擺了擺手，說：“那個試煉的場所，有那頭老龍王帶著她去，還有另外一個靠譜的人，可比我陪著她去靠譜多了。”

“老龍王？那位善龍之王嗎？”

“嗯，雖然嚴格來說，那頭老龍一點也不和善就是了~哈哈，不過沒有關係，僅僅以實力而言，他可比魔法君主們要可靠多了。”

“沒必要來進行類比，等到那個計劃完工，再有幾名魔法君主們登臨半神之境，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那位善龍之王，也不至於沒有一戰的能力。”

“確實，所以你們要加油努力了。”

凱爾沉默了片刻，說：“所以你怎麽會閒來無事跑來逛這個展廳？”

奧莉薇婭徑直走到了展廳的舞池中央，抬起頭來看向穹頂，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複雜。

“沒什麽，人總是會被回憶所控製，再次看到這裏，心情有些複雜而已。”

她的步伐邁得很輕，輕輕在原地旋轉了一下，說：“那一次我差點就在這裏起舞了。”

“哪一次？”

“那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一次本來我已經安排好了在這裏邊的宴席，甚至都已經在幻想著那時候會不會有哪個蠢貨會在我的酒宴上鼓起勇氣來邀請我。

嗯……然後我會毫不猶豫的拒絕，畢竟第一次在社交舞會上跳舞，至少也得選上一個勉強能夠接近我實力水平的同齡人吧。

比較可惜的是，那時候，是不存在這樣的人的。”

凱爾攤了攤手，說：“差距這麽大嗎？”

奧莉薇婭轉過頭來看向凱爾，有些意味深長的說：“差距很大的哦。”

凱爾有些好奇的說：“能有多大？”

“伱知道那時候我多少歲嗎，便宜弟弟。”

“和我年齡差不多？”

“嗯，那時候比你大個兩三歲吧，本來準備辦理一下自己順利晉升到傳奇的盛會的，雖然嘴上說著不在意，但那時候對於這種舞會，還是多少有一些期待的。”

凱爾嘴巴微張，一時之間有些沉默。

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傳奇？

這樣的概念讓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大概就是在凡爾賽吧。

要知道，如果僅僅憑借自己的努力，沒有係統麵板的加持，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晉升傳奇，那可能性幾乎是沒有的。

“這可真是……我已經能夠想象當年和你同年齡的人到底承受了多少心理壓力了。”

奧莉薇婭搖了搖頭，說：“不對哦，其實同齡人是不會有什麽心理壓力的，畢竟實力地位之間已經達到了根本沒有辦法追上的程度，反而就不用在意那麽多了。”

凱爾笑了笑，說：“這倒也是，像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同齡人那邊感受到羨慕嫉妒的目光了，更多的還是將我當做是憧憬的對象。”

奧莉薇婭點了點頭：“是這樣的，不過我當年和你處境還是多少有點不一樣的。”

凱爾搖了搖頭說：“為什麽要在這麽奇怪的領域相互比較……所以當年，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沒能辦成宴會呢？

聽你的意思，最後這慶功宴沒有辦成吧？”

“嗯。”

奧莉薇婭聲音很輕，在舞台上自顧自的原地轉了一圈，騎士服的衣擺飛揚，很快又隨著她停下轉圈而落了下來：

“確實是沒有辦成，畢竟那一次出了點事。”

奧莉薇婭搖頭歎息道：“總之是一些不那麽美妙的事情，我已經刻意的不去想了，後來這件事情就告吹了，別說來個男士陪我一起跳舞了，連獨舞的機會都沒有。”

“那就後來找個機會參加一個舞會，來好好跳一下唄，又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算了吧。”

奧莉薇婭搖了搖頭：“還是儘量不要讓一些老東西們為難了。”

“行吧。”

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麽情況，但看起來有很多內情的樣子。

“總之就是這樣，錯過了當年那段時間，等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就連在舞台上跳舞的欲望都沒有了。”

“實在不行，就再找一個男士陪你共舞唄。”凱爾攤了攤手，說：“雖然奧莉薇婭姐姐你野蠻、酗酒而且估摸著沒幾個男士能夠打得贏你，但毋庸置疑是個美人。”

“哈哈哈，這也是魅魔血脈覺醒後教給你的能力嗎？你小子倒是挺會討女孩子歡心的，昨天埃蘭娜那孩子應該很開心吧！”

凱爾攤了攤手，正想說什麽，然後就看見奧莉薇婭徑直走到自己身邊，停下了腳步，輕輕伸出手，像是在做一個男士的邀請禮一般。

他一時之間沒有明白是什麽原因，四處張望了一眼，結果自然是什麽也沒看見。

凱爾皺了皺眉，看著奧莉薇婭的動作，她將手掌朝上，向著自己的方向伸著手，看起來也不太像是想要握手。

他沒搞懂自己這位便宜姐姐到底想要乾什麽，隻是歪了歪頭，用疑惑的眼神看著她。

奧莉薇婭笑了笑說：“陪我跳支舞吧，僅限於便宜姐姐和便宜弟弟之間的關係。”

言罷，她俏皮的眨了眨眼，說：“僅限於此，畢竟我奧莉薇婭還沒有落魄到需要和自己學生爭搶男人的程度。”

凱爾這才臉色發黑的明白了奧莉薇婭想要乾什麽：“奧莉薇婭姐姐，有沒有人和你說過，這是男士邀請女士跳舞的動作，你把我當成是什麽了？”

奧莉薇婭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尷尬的說：“抱歉，這倒是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畢竟我對這些可沒有太多了解，也沒有那個興趣。”

“真是的……這樣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凱爾小聲的吐槽了一聲。

他無比確信自己這位便宜姐姐心中並沒有太多的想法，嗯，指的是單純的男女之間懵懂關係的那種想法。

對於這一點，凱爾可以以自己的魅魔血統起誓。

奧莉薇婭似乎是在遺憾，對於自己以前的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時光感到遺憾的樣子。

雖然現在她很有男子氣概的笑著，甚至在看到了凱爾那有些疑惑的雙眼時，也不過是露出了看起來像害羞，但更多的應該是靦腆的笑容。

硬要讓凱爾來形容，那大概是……

未諳世事的風華少女一般的好奇表情。

雖然心中藏著野獸，但終究還是一個女孩子……奧莉薇婭就像是向著眾人傳遞這樣的信號一般。

“先說好，凱爾，我可不像你一樣，有那麽多社交舞會的經驗。”奧莉薇婭挑釁的笑著說。

凱爾搖了搖頭：“說的好像我很熟悉一樣，排除掉一些沒辦法推脫的必要性舞會，我更願意將自己的時間放在提升自己身上。

昨天晚上和埃蘭娜跳舞的時候，連臨時性的社交舞都是憑借著足夠強的身體支撐力量來硬生生修正的。

用我未婚妻的話來說，與其說是社交舞，還不如說是戰舞，不過我倆都不在意這些就是了。”

奧莉薇婭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埃蘭娜那丫頭，在某種程度上比我還迷糊呢……雖然我也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凱爾倒是鮮少見到奧莉薇婭這一副沒有喝酒時候的情形模樣，一時間晃了晃神，倒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埃蘭娜的影子。

他將原本差點被問出口的話給壓了回去，下意識的回避掉了奧莉薇婭的視線。

緊接著，兩人維持著略顯僵硬的社交舞的動作，在沒有燈光，沒有觀眾的現場內起舞。

旋轉，跳躍，兩人幾乎是在憑借著自己那遠超常人的核心力量跳著荒誕不羈的步伐。

沒有音樂，無法鎖定節拍，僅僅是那樣你來我往之間，宛若戰舞一般相互交錯。

不……不對。

凱爾在這一刻確定了，不是宛若戰舞。

而是就是！

這樣複雜而又有些微妙的狀態，一時間竟讓凱爾想到了埃蘭娜。

還別說，在沒喝酒的情況下，奧莉薇婭的狀態倒是和埃蘭娜挺相似的……或者更準確一點說，是埃蘭娜那個笨蛋，在有意識的吸收著奧莉薇婭身上的優點？

e……倒也不全是優點，至少在戰舞上不算是。

明明是這樣嘀咕著，凱爾卻沒有發覺，他思念著那個人的時候，嘴角正在微微揚起，就好像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一般。

奧莉薇婭倒也不在意凱爾的出神，反而是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歌謠，腳下精準而又乾脆的腳步發出踏步的聲音，像是個沉浸在過去的孩子一樣，享受著這段時光。

然後她忽然掙脫開了凱爾的手，在原地華麗的旋轉了一圈，由於有些事發突然，凱爾一時間竟沒有站穩。

忽然來的身體失衡，讓他本能的觸發了身體的反應機製。

一根根魔力絲線連接上了他的身體，瞬間讓他的身體變成了被自身所控製的牽線人偶，回複了平衡。

然後……

“嘶，你在乾什麽？”

本來已經憑借著自身高超的身體肌肉控製能力，已經在朝著凱爾伸出手來，打算“美救英雄”的奧莉薇婭直接被處於人偶控製狀態忽然拔高身體的凱爾撞倒。

一瞬間，情況反轉，奧莉薇婭身體有些失衡，兩人差點就這樣疊在了一起。

好在凱爾終究是善於掌控魔力絲線的法師，那一根根絲線瞬間綁定了兩人，隻有雙腿因為相撞而壓在了一起外，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接觸。

隻是凱爾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愛利威亞那如綢緞一般的銀色頭發傾瀉而下，讓凱爾的臉和脖頸有些癢癢。

她對此倒是沒有什麽害羞的神態，僅僅隻是腳尖微微一動，就讓自己翻了個身，掙脫開了魔力絲線的控製，直接坐在了一旁。

奧莉薇婭伸出手來將自己散亂的頭發推至身後，帶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說：

“差點讓你小子賺到了啊！”

“可以的話請務必不要讓我賺到。”

凱爾鬆開了魔力絲線對自己的控製，翻了個身蹲坐在地上，一臉無奈的說：“你還真是喜歡獨舞呢，奧莉薇婭姐姐。”

“哼哼，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如果不是當年出了事，那麽我在銅帶之中，就是毋庸置疑的孤獨舞者。”

凱爾攤了攤手，無奈的說：“這或許才是你這些年甚至沒能和人好好跳一支舞的根本原因吧，講真的，和你跳舞的男性，估摸著壓力很大。”

“那是，我是誰？我可是奧莉薇婭啊！”她頗有些恬不知恥的說道，不過下一秒，畫風一轉，輕哼了一聲說：“不過，還挺開心的。”

“這樣算是彌補了你曾經的遺憾嗎啊？”

“我的遺憾可太多了啊，頂多就是彌補了當年一個小女孩沒能實現的小希冀，就像是哭哭啼啼的在玩具店前嚷嚷著讓家長買東西的小女孩一樣……過了也就過了。”

奧莉薇婭盤起雙腿，背對背靠著凱爾，伸了個懶腰，說：

“你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畢竟有些東西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麻煩很多，恐怕到時候聯邦與你們的計劃都會出現一些意外哦！”

“奧莉薇婭姐姐，有沒有人說過，你說的一些話神神叨叨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理解，答應我不要做謎語人好嗎？”

凱爾淡淡的說道。

奧莉薇婭認真打量了一下凱爾，最終笑了起來，說：“倒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謹慎一些，這是個好習慣，多做幾手準備，總好過什麽都不準備的好。”

“這話說的……整的我就好像是個卑劣的陰謀家一樣。”

“不不不，這明明就是在誇讚，畢竟不多算計一下，真有可能被那些隱藏在幕後的陰謀家們活活玩死的。”

奧莉薇婭無奈歎氣，也不知道是在說凱爾還是說她自己，但是很快，她又自顧自的笑了起來，說：

“嗯，無論如何，這對你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了。”

奧莉薇婭她的雙手，放在凱爾的頭上，粗暴地揉著他的頭，把他柔順的頭發弄的一團糟：

“好好加油吧，小魅魔。”

她猛地站了起來，向凱爾伸出了手，看樣子是想拉他起身。

凱爾搖了搖頭，自己站了起來。

奧莉薇婭再次偷笑了一下，說：“還真是謹慎的性格啊，也不知道，到時候會有哪個倒黴蛋被你以往做出的行徑而迷惑了，真相信你是魯莽的人了……

那估摸著到時候他一定會很倒黴吧？”

一直到站起身來後，凱爾的嘴角才微微勾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再次抓住了她的手，用最正兒八經的態度說：

“弑神器的那件東西，我記住了。”

“算是給你留下的底牌了，真要遇上了無法抵抗的危險，不要猶豫第一時間使用吧，我會以最快速度趕過去支援的，別看我現在有些頹廢，在戰鬥力方麵，還是有一點自信的。”

凱爾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奧莉薇婭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那麽，再見了。”

背過身去的瞬間，奧莉薇婭的瞳孔中有淡淡暗沉的金色光輝在閃耀，那驟縮的黃金瞳，如果此刻有人直接和她對視，一定會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來自高等龍類血統的恐怖壓製。

望著背對著自己遠去的奧莉薇婭，凱爾歎息了一聲，說：“再見了，奧莉薇婭姐姐。”

奧莉薇婭的腳步稍微停頓了片刻，轉過身來大喊了一聲：

“一定要給我好好保護好我唯一的學生啊！”

她這樣說道。

然而凱爾卻抬起頭來，對著她笑罵道：“這句話應該送給你，想辦法怎麽樣好好保護好自己吧！”

奧莉薇婭笑了笑，稍稍抓緊了身上的騎士服，沒有多說，再次轉過身去，背對著凱爾搖了搖手，看起來瀟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