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希望這樣和平的時光能夠持續下去就好了。”

兩人之間再次變成了久久的沉默。

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花。

莉莉忽然感覺這天氣有點冷了，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法師袍。

凱爾抬起頭向外看去，這才驚覺外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雪。

大廳外，女仆們正好奇的抬起頭仰望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女仆長凜花收養的小貓娘芙蘭從大廳門前一躍而過。

在她身後，一蹦一跳的暴食史萊姆緊緊跟隨在小主人身後，隱約能聽見院落中一片歡聲笑語。

“下雪了。”

凱爾輕聲的說。

“說起來，學姐你最近手頭上忙著的那個項目，現在進度怎麽樣了？”

莉莉愣了一下，良久後才反應過來，臉上帶上了些許歡喜，道：

“矩陣魔法陣嗎？那個東西想要實現還是有些技術難度的，不過框架已經打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投喂法術充盈變換矩陣，以及連接上元素池了。”

凱爾點了點頭。

矩陣魔法陣其實就是適配於法師塔的一項全新技術，這個時代的法師塔想要發揮出自己轉生以前法師塔的巔峰破壞力，還是要差上不少的。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現在這個時代的塔靈，整體而言基本就是人工智障。

雖然他們的存在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輔助法師進行法術研究，並協助法師穩固陣地，進行防禦反擊，可終究……

還是差了那麽一點東西。

全自動化施法的效果，還不夠順暢，這就是凱爾對於現在法師塔破壞力的評價。

等到《下界之門》的時間再向後推進一百多年，法師時代來臨的第一個標誌，全自動化法師塔就會誕生。

集合了集合了自動采集元素、自動生成元素結晶、自動補充元素池空缺、自動修補法師塔鍍層、自動檢索周邊敵人、自動排列組合魔法進行反擊的【真·法師塔】降臨的那一天，整個世界都在為他的出現而歡呼不止。

最巔峰的時期，一座徹底建成的法師塔，就算是塔主不在，也能憑借著自身的恐怖威懾力保護一座城市不淪陷。

凱爾以前有吐槽過現在法師塔的很多功能還不夠完善的這個問題，現在想來，恐怕是早早的就被莉莉記在了心中，然後試圖去開發一個能夠滿足凱爾對魔法塔需求的相關研究。

這樣隱晦而又沉重的愛意讓凱爾搖頭苦笑。

嚴格來說，凱爾並不希望給自己增添一些額外的情債。

倒不是他假正經，僅僅隻是生存所需。

現在他正處於最忙碌的時間段，為了能夠更好的在極有可能到來的新世界生存下去，他必然要將更多的時間投注到應對未來的準備中。

如果整天想著談情說愛，那麽等到真正的危機到來的時候，他必將會在亂世中顛沛流離，沒辦法安全的保障自己和他所關注的人，順利的在亂世中生活下去。

在真正的亂世之中，沒有能夠最大限度保證自己安全的武器，那麽你原本擁有的一切，也會在敵人的窺視中被掠奪殆儘。

美人如玉劍如虹？

搶的就是你的美人、你的寶劍和你的財產！

這樣悲慘的現實，就是遊戲中亂世到來後真實的寫照。

就連擁有不死之身的玩家們，都在亂世中不得不抱團取暖，更不要說普通人了。

明白這個道理的凱爾，並非是向他人關閉了心扉，僅僅隻是權衡利弊後，驚覺如果將太多的時間放在了男女之事上，終將會影響自己和自己麾下勢力的積累。

同時，也必將會導致未來在麵對各種困局的時候，失去一部分本來可以被自己掌握著的威懾力。

這對於凱爾來說是絕對不能夠接受的損失。

事實上，看看現在埃蘭娜和哈薩卡這邊的做法就已經知曉了。

埃蘭娜從來不會將太多的時間放在情情愛愛上，偶爾兩人見麵，也最多花超不過半天的時間在外邊遊玩。

甚至很多時候，埃蘭娜完成了皇家騎士學院的相關其實課程，傳送回領地來找凱爾，順便休息上一段時間的時候，兩人之間最經常做的事情也不是談情說愛。

更多的時候，是在領主府的空中花園上，精致的茶幾擺放上紅茶和甜品，以及一大摞魔法書。

埃蘭娜於風中揮舞騎士槍，模擬針對於大型魔物的攻擊，又或是舉起手中的寶劍，嚐試著完善屬於自己的秘劍要訣。

驟然撕裂空氣的衝擊卷起了風，打亂站在一旁的凱爾的頭發，而他就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一般，安靜的翻閱著手上的魔法書。

頂多了，就是有的時候會抬起頭，兩人目光交錯之間相視一笑。

這就是凱爾和埃蘭娜之間的日常。

平平無奇，但又帶著那麽一點相互扶持、相互鼓勵的味道。

現在就連一直以來都比較懶散的狼女仆哈薩卡，現在也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指揮【暗影花園】狩獵和戰鬥的工作之中去。

整個蘭開斯特核心的力量群體，下至普通的女仆，上至凱爾這個領主，都像是一個大型發動機器一般在不停的連軸轉。

風花雪月？

偶爾品嚐一下也就算了，如果想要一直沉浸其中，第一個不答應的人就是凱爾。

他是絕對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和未來去開玩笑的。

但是……

現在看向了目光灼灼的莉莉學姐後，他又有些恍惚。

莉莉學姐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她對於自己的情感，大概是所有人中最複雜的一個。

有救命之恩，也有相知相識。

有慕強之心，也有趣味相投。

有單純看臉，也有崇拜學識。

有思春期至，也有期望得到自己的認可。

種種複雜難言的情緒交匯在一起，最終匯成了莉莉這個情感複雜的個體。

或者應該說的更準確一些。

比起雙向奔赴的騎士姬，服從命令的狼女仆，屑學姐某種程度正常的太過正常人了。

所以在麵對她的時候，凱爾的處理方式往往也是最複雜的。

尤其是在得知了莉莉學姐最近的研究進度以後，他就更沒有辦法很好的放手了。

比較麻煩的是，現在莉莉學姐比起以前來說，確實是越來越沉默了。

“莉莉學姐。”

“嗯……”

“這樣你會開心嗎？”

“嗯？你具體指的是什麽？”

“這樣的活法，這種為了得到他人認可的活法……其實有的時候，沒必要做的這麽極端，把自己逼到這樣的程度。”

莉莉聞言，輕聲的笑了，說道：“凱爾，有的時候能被別人需要，那是一件好事。

最害怕的是不被任何人需要，那麽你會發現自己存在的價值都下降了，人的價值本來就是在被他人需要，被世界需要中才能得到實現的。”

凱爾搖了搖頭，說：“學姐，你的想法太極端了，人的自我價值的實現，也可以通過自我滿足。

夢想也好，僅僅隻是心頭忽然升起了一種想法也罷，可以為了他人，也可以為了自己。”

“問題是，我現在就隻想著為了他人啊，我自己又沒有什麽特別的需求。”

莉莉乾淨的眼眸看向了凱爾，嘴角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說：

“你看，這麽多年以來，我最開始的想法是擺脫那個貧窮而落後，還會讓我傷心的小屋子，跑的遠遠的，躲起來，躲到一個別人看不到的角落去。

這樣一來，我就能自己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而不是直接成為一個朝不保夕的邊境女孩。

而現在對我來說最大的安全問題，以及基本不再成為我所顧慮的問題了，至少在短期內，我大概是不會對於自己的未來有什麽明顯的計劃了

現在，有一個笨蛋可能需要得到我微不足道的幫助，我又有什麽理由去擺架子拒絕呢？”

凱爾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莉莉學姐明顯有一種自暴自棄的感覺。

當然，說的並不是她已經什麽事情都不管了，而是在很多時候進行人生選擇時，她已經直接選擇擺爛，將自己未來人生的走向交給她覺得值得信任的人，來幫她選擇了。

“莉莉學姐，還記得一開始老師給你準備了魔法塔的材料，你卻想要選擇拒絕的事情嗎？”

莉莉點了點頭，那時候盧修斯老師出去了一趟，再回來的時候，已經給他們兩人都準備好材料了。

然而在準備將相關材料交給她的時候，她選擇了拒絕，並希望老師將那份資源給到凱爾手上。

凱爾輕聲歎了口氣，說：“我那時候選擇接受了，以莉莉學姐你的聰明，不會不理解我為什麽要這樣做的吧？”

莉莉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被凱爾你推著走什麽，我也並不討厭啦！”

是的，莉莉早就已經看到了結局了。

凱爾一定不會不管自己，所以最後就算是自己放棄了，凱爾也會幫她做出選擇。

她……正如剛剛所說的，並不排斥被凱爾支配的感覺，反而還會在被凱爾支配之中，生出一點自己本來就屬於他的錯覺。

付出型人格，問題很大。

說好聽一點，就是付出型任何會在付出的過程中生出快樂來。

說難聽一點，就是他們完全沒有自我意識，要是遇上一個合適的人，很可能就會開啟自己的幸福人生，一輩子被保護得好好的。

可……要是遇上了一個不對的人，就算是被毀了人生，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情不自禁的，凱爾想起了以前自己還是寧如玉的時候，曾經在X產區裏看到的一個小視頻。

大概就是男女之間的臥榻之事。

其中的那名女孩子難以掩飾自己身為學生的青澀，在鏡頭前羞赧的笑著說：

“能不能不要拍了，感覺這樣子真的很過分。”

然而在男方的要求之下，那名女孩子在反複遲疑了半天後，那雙明眸善睞的眼睛裏就像是有了光一般，像是在笑，又像是哀求一般的說：

“是因為喜歡你才允許這樣的哦，一定不要把視頻拿出去給被人看！”

嗯……結果就是這個東西現在被一大群人看到了。

你要說女孩有問題嘛……

確實是有問題的。

為什麽不能動一動自己那並不算敏銳的小腦瓜來思考一下，這種以愛為名，實則是踐踏他人自尊的行為，真的能夠說明另一個人愛自己嗎？

不，遇上這樣的人，有多遠就跑多遠吧！

或者，請自己動腳讓他滾遠點，這才是一個女孩子應該要做出來的選擇。

可是，如果真的是愛意入腦，誰都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

從常理上來判斷，凱爾毫無疑問會覺得女生那邊沒有自我思考能力。

可從個人情感角度上來看……

那名明顯是帶著一點付出型人格性格的女孩，在情感上沒有任何值得被批判的理由。

當深情被人當成了舔狗，就注定了很多本來可以規避的悲劇，會隨著人與人之間想法的變化，而導致悲劇的發生。

如果掌握證據的那個人甚至還是個人渣，就算是信譽被毀甚至是社死，屬實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嚴重一點的，甚至會陷入輿論的漩渦中無法自拔，最終在某一天的某個陰暗的角落，悄聲無息的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也是正常的。

凱爾深深地看了一眼莉莉學姐，最終歎了口氣說：

“莉莉學姐，還記得你在第一次表白的時候，我是怎麽回答的嗎？”

莉莉沉默了一下，記憶好像一下子飄回了好幾年以前。

蘭開斯特當年還沒有被攻略的地下城【扭曲叢林】裏，她鼓起勇氣做出了人生中第一次告白。

那時候凱爾臉上帶著溫柔至極的笑容說：

“表白這件事，應該是男孩子主動一點，讓女孩子來表白可不好。”

那時候她是真以為凱爾會對她說“我喜歡你，所以我們要不要試著在一起！”

……之類的話。

結果凱爾很認真的拒絕了。

莉莉臉上露出了些許懷念中帶著悵然若失的表情，輕聲乾了口氣，說：

“那時候你對我說，‘所以你今天的表白我就當做沒有聽見啦，抱歉，莉莉學姐，今天的這件事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講真的，那次事情對我打擊挺大的，我好歹也是一個青春正茂的女孩子，聽到這樣毫不猶豫但是又如此溫柔的拒絕，真的感覺心都要碎了……

用那群不死者的話來說，凱爾你呀，果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芳心縱火犯呢！”

凱爾搖了搖頭，說：“或許我當年確實在回複消息的時候，做出了一個正常情況下不該做的回答……

讓莉莉學姐你那邊久久不能釋懷，說明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好好去學。

當然，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凱爾沉聲說道。

莉莉下意識的抬起了頭，看著凱爾深邃的眼睛，似乎在思考凱爾這一次又會給她什麽答複。

又是……毫不猶豫的拒絕嗎？

凱爾搖了搖頭說：“看到外麵的雪了嗎？”

迎著凱爾的手指，她的目光看向了窗外。

雪不知什麽時候漸漸大了起來，給這座城堡染上了一抹雪色。

“真美啊！”她下意識的說。

“冬天到來，春天也不會遙遠了。

每到春天，蘭開斯特的積雪都會融化。

可是，莉莉學姐，雪並不是因為春天的乞求才融化了的，而是因為它覺得時間已經到了，終於到了它覺得自己該融化的時候，所以才順理成章的融化了。

無論外邊正在堆雪球的孩子們有多麽不希望雪融化，它也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融化，滋潤土地，等待來年萬物生春的時間。”

莉莉賠了撇嘴，不開心的說：“知識是不會騙人的，僅僅隻是因為變暖了就融化了而已。”

凱爾搖了搖頭說：“變暖就是時機，融化就是結果，你明明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雪，而是人。

莉莉學姐，我啊，一直都在期待著，期待著你主動的去做出選擇，而不是因為我而讓你去做出選擇。

或者說得更直白一點，那一次我之所以接受了老師為你準備的法師塔的材料，就是因為我覺得那時候時機還不成熟。

你在各個方麵都還沒有做好選擇的心理準備，所以我幫你把東西保管起來，靜靜的等待著那個對於自己曾經無比信任的女孩，重新找到自己的選擇。

我會選擇幫你去找到屬於你的未來，目的並不是讓你成為我的工具，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主動走出自己的封閉圈，主動地去做出選擇。”

莉莉沉默良久，最終笑罵道：“在你眼裏，我就是那種一旦沉入了戀愛腦，就很難從其中脫離出來的笨蛋嗎？”

“不知道，我不好說，在男女情感方麵，我確實沒有什麽值得拿出來談的經驗。

但是我始終希望，你能自己去選。

這樣一來，哪怕未來出了什麽問題，至少在回首往事的時候，你不會因為被別人支配了人生，做出了不符合你性格的選擇而後悔。”

莉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抓著自己法師袍的領子，呼出了一口熱氣，有些羞赧的說：

“這麽認真地講這種事情，像個笨蛋一樣。”

一陣大風吹過，大廳的門在冷風的控製下砸在了牆上，發出一陣撞擊聲，也淹沒了莉莉小聲的呢喃。

（但是，我很開心！）

“你剛剛是不是有說了什麽？”

注意力被剛剛的響聲吸引了的凱爾重新將目光收了回來，看著莉莉耳根子微紅，遲疑的說。

“你可真是個笨蛋啊。”莉莉大聲的說道：“我其實早就已經想好了！”

凱爾搖頭：“你剛剛說的一定不是這句話，還有，雖然不敢說我很聰明，但我至少沒你笨啊，這是你今天第一次笑出來吧”

莉莉驚訝的說：“你怎麽知道的？”

凱爾搖頭：“我就是知道啊。走吧，這裏太過空曠，我們去壁爐那邊做好，這裏很冷，先去暖暖吧！”

莉莉無奈。

明明是你自己站在客廳裏不動，我還以為我們要在那裏站得更久一些，現在說些什麽啊。

凱爾啥也沒說，轉頭來到了燒著柴火的壁爐前，下意識的回答道：“好啦好啦，現在稍微暖和一些了……”

“說起來，算算時間，埃蘭娜小姐他們應該已經快回來了吧？”

莉莉想起了什麽，下意識的問道。

至於兩人方才的對話，雙方之間都很理智的沒有再去多說。

他們兩人都是合格的施法者，提醒一下也就行了，多說了也沒有太多意義。

不過，或許是因為凱爾的說法，讓莉莉重新找回到了一點原本的那個天才少女的心氣。

在提起埃蘭娜的時候，凱爾甚至覺得這個家夥有些萎靡的狀態好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信。

嗯……

看起來最近這段時間莉莉學姐做的相關研究工作給她帶來了不小的自信。

再加上被凱爾點醒以後，看起來竟然真的有那麽一點效果了？

凱爾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