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書蘭一口次跑到了鎮口那棵老梧桐樹下。</P>
不是趕集的日子,街上沒什麼人,也沒有等客的車。</P>
不過沒事,這兒是主乾道,一路下去連接著十幾個村子,她等上一會,說不準就有拖拉機或牛車啥的可以坐了。</P>
其實她家離鎮上不太遠,走路快一點,一個小時也能到。</P>
可如今的鄉村公路還沒有鋪上水泥,昨天晚上又下過雨,路不好走,全是爛泥,她要是就這麼回去,腳上這雙鞋怕是要廢了。</P>
她腳上這雙小皮鞋可是哥哥在市裡買了寄回來的,孟書蘭寶貝得很,一點都舍不得。</P>
正這麼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輕盈的鈴當聲。</P>
孟書蘭有些意外地看過去,便聽見有人說:“你擋著路了。”</P>
這個聲音低沉暗啞,在十月深秋裡顯得特彆清冷,讓她感覺熟悉。</P>
應該是顧寒鬆吧。</P>
上輩子那個經常去醫院看望自己的人,她的同鄉,老家一牆之隔的鄰居,是他們這個小旮旯地方飛出去的金鳳凰,是十幾年後,電視跟雜誌上經常出現的人物,是那些年國內最為成功的企業家,人中龍鳳。</P>
孟書蘭揉了一下有些濕潤的雙眼,果然見到顧寒鬆了。</P>
隻不過並不是她記憶中過了而立之年的顧寒鬆,而是青蔥歲月剛剛年滿二十歲的顧寒鬆。</P>
他也不知道從何處而來,駕著個騾板車,穿著一雙老舊的解放鞋,黑色的水桶褲配洗得泛白的藍外套,整個人灰撲撲的。</P>
見慣了西裝革履,連頭發絲都透露著工整與精致的顧寒鬆,猛然給她來個農村小夥兒版本的,老實說她有些不適應。</P>
他的頭發怎麼那麼長,搭在額前的時候都快要將半邊眼睛給遮完了,看人的時候視線就從發梢傳過來,配上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是充滿距離感般的陰鬱。</P>
二十歲的他是這樣的嗎?</P>
時間太過於久遠,孟書蘭都有些記不清了。</P>
按理,他倆是鄰居,應該很熟悉才對。</P>
小時候的確如此。</P>
從孟書蘭有記憶開始,就追在顧寒鬆屁股後麵叫他哥哥了。</P>
那時候孟書蘭就覺得顧寒鬆很厲害,他什麼都會,能下河捉魚,上樹掏鳥蛋,地裡田間一把好手,成績也好,還特彆照顧自己。</P>
孟書蘭還記得,他經常對自己笑,摸她頭上的小辮子,去公社上學的時候都會等她帶著她,有時下雨,還會為她撐傘,背她過河。</P>
不過後兩人大了,男女有彆,也就不怎麼一起玩了,顧寒鬆那性子也漸漸冷淡起來了。</P>
在公社上完小學,他爺爺沒了,他輟學在家務農,她來到鎮上讀初高中,一個星期就回那麼一次,麵都見不上,兩人越發疏遠了,有時候路上遇見,他甚至還會避開自己。</P>
老實說孟書蘭心裡是有一些傷心的,就感覺這人不把她當朋友,隻跟那些男生玩,嫌棄她是姑娘家了。</P>
再後來,她考大學上大學,他南下打拚很快將家人也接了過去,兩人直接失去了聯係。</P>
等到重新再接觸時,已經是七年以後了,那時的他已經有所成就,還不忘家鄉,回市裡投資,因為是同村的關係,領導專程將她從基層調到前方去做接待。</P>
那天,穿著名貴西裝的顧寒鬆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哪還是以前那個窮小子啊。</P>
孟書蘭就意識到,他們已經越來越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P>
那次接待,全程都有領導跟著,兩人雖然都認得彼此,卻沒機會閒聊。</P>
孟書蘭就記得他問過一句,“他對你好嗎?”</P>
當時她跟韓寧已經定好日子要結婚了。</P>
這個他孟書蘭自然知道指的是誰。</P>
她愣了下,輕聲道:“還挺好的。”那個時候韓寧的確對她不錯。</P>
他“噢”了一聲,後麵沒再交流,直到她患癌,他的生意轉向國內,兩人才重新見麵。</P>
他提著東西突然出現在自己的病房裡,以往的那些疏離不見了,問她怎麼不早些說出來,要不要去國外治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