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到花園路口還沒瞅見人,不止前財神沒看到,其他店裏的人也不見人影。陳白前進的腳步頓了下,開始認真思考時暫時退回去打個電話先還是就這麽繼續往前走。
沒等他往後退,安靜空間裏除了雨聲,突然響起了其他聲音。
是鋼琴聲,從溫室裏麵傳來,先是試探著的兩聲,之後不斷聲響傳來。
陳白聽出來了,是小夜曲。
算不上好聽,但每個調子都踩在了點上,有些音有些微的偏差,但正常來說大多數人很難聽出。
直到聽到某個音被不自覺拉長的時候,他終於聽出來了,好像是前財神在彈琴。
之前震耳欲聾的小夜曲到現在還能在腦子裏盤旋,他硬生生記住了那個特別的調子,清楚人有個喜歡把前半部分某個音拉長的習慣。
鮮花,包場,鋼琴,腦子再木頭如陳某白,這下也發現這似乎是個告白現場了。
他終於知道自己是被叫來乾什麽的了。
——早說前財神想告白缺個捧場的,他指定今天掛了電話就來捧場了。
難怪整這麽奢侈,如果是財神那就合理了。能不能在一線湊上熱鬨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對自己氣氛組組長的身份很有自信,覺得指定能榮獲今日捧場王。
店裏沒有其他人,估摸著是已經到溫室裏邊了,沒想慢人一步拖進度,他大膽地向前走了。
大膽往前走,但小心繞開撒了花瓣的走道。
低著頭庫庫往前走了一大截距離,在視線裏出現鋼琴腿的時候他終於停下腳步,剛好在邊上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抬起頭。
漫天雨幕下,玻璃窗邊,整片空間裏隻有坐在鋼琴椅上的男人。
手指落在黑白琴鍵,男人穿著身簡單襯衫,領帶整潔,銀灰領帶夾穩穩固定在襯衫上,在光下稍稍一亮,泛起一片冷光。
“……”
陳白覺得不太對。
首先是他並沒有看到其他捧場的人,其次是對方彈得很認真,似乎不像他想的那樣隻是排練。
上一次人彈小夜曲彈出了氣吞山河的氣勢,這次雖然聽著有些怪,但能察覺出很明顯的進步。
以這個人的藝術天賦來說,練成這樣應該花了很大的功夫,反反複複練了很多次。
但是他沒想明白為什麽會練小夜曲。很久之前兼職過告白求婚現場彈鋼琴,陳某白記得,更多人在這個時候是選擇適合這種場麵的李斯特的愛之曲或者小星星變奏曲,這還是第一次見彈小夜曲的。
總感覺氣氛不太對,但現在離開似乎不太禮貌,在離開和留下間,陳白選擇再等會兒其他捧場的人。
外麵的雨不斷下,在一首鋼琴曲彈完的時候,他依舊沒有等來其他和他一起捧場的小夥伴。
站著怪累,旁邊是看著新鋪上的白色羊絨地毯,他掃掃上麵的花瓣,坐下了。
“咚——”
小夜曲最後一個音落下,手指從琴鍵上離開,霍川微不可查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布滿鮮花的光亮來路。
沒有看到意料中的人。
溫室裏空蕩,沒有人影,也沒有任何聲音。
垂在一側的手指略微一動,他從座椅上站起,視線再次從空間裏掃過。
角落裏有什麽動了下。
在堆滿的花束後麵有一個人影。剛好露出一個頭,可以看到黑色帽簷。
人轉過頭來了,略微一側身,抬起黑色帽簷,露出一雙淺灰瞳孔,說:“彈完了?”
空氣重新回到胸腔,閃了瞬燈光重新恢複明亮,霍川垂眼看過去,不自覺握緊的手鬆開。
他低頭彎腰拿過放在鋼琴一側的花束,抬腳向著人影走去,應了聲:“彈完了。”
和周圍的粉白花瓣不同,這是一束紅色花束,和黑色鋼琴剛好相配。
人沒有從腳下在的地方離開的意思,他於是主動過去。距離拉進,他終於看到人被藏在花後的頭以外的部分。
對方今天穿著件粉色衛衣,外麵套了個黑色寬大外套,袖口挽了兩圈,剛好露出撐在地麵上的蒼白手腕,看著溫暖舒服,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和設想中完全不一樣,沒有在花的中間,也沒有他猜測的一切情緒,人待在角落,姿態輕鬆。
計劃改變也就一瞬間。
所有的原有的安排都改變。沒有絲毫平時霍總該有的架子,他跟著在台階地毯上坐下,說了聲:“好久不見。”
之後問:“怎麽坐在這裏?”
確實是挺久沒見,陳白應了聲,說:“你這布置得怪好看,我踩上去不合適。”
沒有一點該有的氣氛,他們像是平時一樣聊著。
霍川終於第一次主動提起了楊舒,說了之前發生的事。
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麽不抓緊準備,反而開始聊天,看出來人確實想說,出於基本的禮貌,陳某白並不打斷,安靜聽著。
從另一個當事人的角度再聽了一遍多年前的事,他發現就客觀事實上來說,這位當事人和白月光哥都挺坦誠,沒有誇張或者故意避而不談不利自己的事的意思,說的事實基本一致。
事故發生,也沒有挽回的機會,給不了任何的其他幫助,前財神唯一能給出的就是錢以及時間,在對方心情還算好的時候去看一下身體情況。
張什麽私下裏說他對白月光哥的情感很複雜,陳白覺得確實。
至少不是純然的愧疚。確實是自己的錯帶來的結果,做錯了事就該承擔責任,這個人原本已經做好了這樣維持一輩子的準備。
霍川說:“還記得你之前幫忙撿的那把鑰匙嗎?那個就是遊艇的鑰匙。”
那是他這輩子最不想看到的東西,但又跟有病一樣帶在身上。他說:“鑰匙沒了。我掉水裏,鑰匙排水的時候一起被排走了。”
結解開了,鑰匙也沒了。
他覺得他也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了。楊舒說得沒錯,他這個人歸根到底,本性就是自私的。
他也想要自私一回。
猝不及防聽到落水細節,專業吃瓜品瓜陳師傅人都精神了點,憑借現有信息,大概猜到了踹人下水的是誰。
白月光哥真是說乾就乾。
故事聽完了,他終於可以提問,把話題轉回現在這明顯就是告白現場的地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發現已經將近六點,及時提醒說:“所以其他人呢?”
“其他人?”霍川反應了一下,說,“沒有其他人。”
“?”
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的感覺越發強烈,陳某白熄手機屏幕的手一頓。
然後他聽到身邊的人說話了。
“我沒什麽優點,鋼琴彈得難聽,畫東西也不行。”
霍川低頭看了眼手裏的花,說:“但我想練。”
他說:“我想和你一起亂彈琴,想一起亂畫。”
沒有什麽目的,也不為真的得到什麽成長,他隻是單純喜歡在一起。
他第一次明白什麽叫做看到別人笑自己也會想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別人生病自己卻沒有立場主動去關心的無力,第一次知道原來一起淋雨也會開心。
陳白聽出味來了。雖然沒有真正經歷過,之前打工忙到沒有時間了解考慮其他,但前段時間為了工作博覽群影片的時候,他看過這樣的片段。
……這個發展不太對。
身體略微坐直了一些,他不自覺碰了下身上的寬大外套,撐在一側的手指點了兩下地毯。
在連綿不斷的安靜又存在感十足的雨聲裏,他聽到身邊男人說了聲喜歡。
真真正正,準準確確對他說的喜歡。
“……”
“不是等一下哥們兒。”
不開玩笑,陳白差點把手裏地毯摳穿。在人繼續往下說前,他及時打住,提醒說:“我是陳白,陳白的陳,陳白的白,不姓楊。”
他私以為自己演技應該還不至於好到讓這位財神入戲入到走不出才對,但這位這狀態很顯然是認錯了人。
“我知道,很清楚。”
霍川低頭看過來,一字一句清晰地喊了他的名字,彎腰遞出手裏的花,說:“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又是花園,又是莫名熟悉的話。
各種信息充斥大腦,一時間大腦清醒了,也直接停轉了,陳一白腦子裏就剩一個想法。
他肯定天生跟花園犯衝。
迎著人投來的視線,對上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的黑色瞳孔,大腦重新開始轉動並迅速進行自我冷卻,他呼出一口氣。
看過的所有影片迅速在大腦裏大量過了一遍,他伸手及時打住向著這邊的花,淺淡地禮貌地笑了下:“抱歉,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開口就是跑火車,但專業演員聲音都不帶抖一下。他低頭看了眼身上外套,說:“這是我男朋友的衣服。”
對不住了,老許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