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化好妝變成優秀企業家模樣的薑女士多瞅了一人一狗,眼睛一睜,拿在手裏的水杯不上不下,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放桌上。她咽下嘴裏剛喝的水,問:“一白昨天和一萬一起睡的?”
陳某白說是,問:“阿姨怎麽知道的?”
於是薑女士和許先生的視線落在了他炸起的亂毛和耶身上亂得潦草且藝術的白毛,覺得很難看不出這是從一個被窩裏出來的。
是一個很有禮貌的耶,一萬醒來活力滿滿,去和自己爺爺奶奶打招呼了,獲得了薑奶奶新買的藍白圍兜一份。圍兜是針織的,上麵還織得有一個白色小骨頭,十分之符合形象。
廚房的阿姨去給一萬它爸榨了杯豆漿墊肚子。
一萬它爸捧著豆漿喝的時候,已經早起出去了一趟的好鄰居回來了,穿著身簡單黑上衣,隨手用毛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
一個自律的一萬他爹和一個廢人一樣的一萬它爸。
——原本在決定稱呼的時候,正常來說好鄰居應該當叔,但喊上去總覺得奇怪,喊哥輩分就更加奇怪,於是最終變成了一萬他爹,爸和爹各喊各的,互不乾擾。
上午出門的時候,因為要去的公園剛好在途徑路上,於是陳白和一萬被薑阿姨兩個人捎上了車一起帶走。
這兩個月的時間裏一萬經常跟著爺奶一起出門玩,一跳上車就知道這是出門玩的意思,整隻狗不安分地坐在座位上,十分之興奮。
到地方的時候,陳白提前給一萬係上了牽引繩。牽引繩也是淺藍色,和圍兜還挺配。
車窗外已經能看到公園,見不得人的人又給自己戴上了帽子和口罩,車輛靠路邊停下,他和耶一起蹦下車,隔著車窗和車裏的人揮手。
目送著車輛離開,一手拎著出門必備的寵物小包和牽引繩,陳白低頭掏出手機給白月光哥,現在的交流小狗專用的朋友低頭發了條消息。
意料之外的提前出門,現在距離約好的點還有一段時間,他以為白月光哥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到,原本還想帶一萬去哪裏先打發時間,結果人已經到了。
於是計劃改變,他按照定位直接去跟白月光哥彙合了。
公園雖然是剛開放,但實際上裏麵的植物已經種好有挺久的時間,深秋,道路兩側的銀杏樹都已經泛黃,金色落葉層層鋪了滿地,狗爪子跑過的時候帶起一小陣風,稍稍吹起落葉,之後又恢複平靜。
楊舒在公園中心的湖邊。來得早,輪椅上已經鋪了幾片從上麵落下的銀杏葉,風一吹又落地上了。
沒再有消息傳來,他收起手裏手機。
湖麵泛著光,後麵道路儘頭傳來狗在地上跑動的聲音和淩亂腳步聲,他轉頭,一眼看到牽著大白狗向著這邊跑來的人。
剎不住腳,人衣擺和帽子都跟著揚起,帽簷在掀起的前一刻又被人按住,死死戴頭上。
直到距離越來越近,一手按著帽子的人努力剎車,順帶剎住了前麵的小狗車,在接近他兩米不到的地方安全停下,動作帶起一陣風,帶著專屬深秋的味道迎麵撲來。
安全剎住車,陳某白握著牽引繩一笑,揮揮手打招呼:“朋友早午好。”
他無論什麽時候似乎都這麽生機蓬勃。
楊舒客觀覺得現在應該已經不算早上的範圍內,但同樣跟著回了聲早上好。
打完招呼,陳白半蹲下,把陳一萬全方位展示給他看。
因為之前被遺棄的經歷,陳一萬原本不親人,但在經過宅子裏的爺爺奶奶以及一眾幫傭管家廚房阿姨反複投喂和摸摸頭後,現在又是一個親人且社牛的耶,主動湊近輪椅開始聞聞嗅嗅。
楊舒低頭摸了下小狗頭,感受到手裏毛茸觸感。手從狗頭上離開的時候,他從輪椅後麵拿過一個紙袋。
紙袋拆開,裏麵是一個小狗玩偶,是一個小版的伯恩山,他遞給了陳一萬,說:“見麵禮。”
平等喜歡所有小玩具的一萬給足了情緒價值,叼過小伯憋出點聲音,躺地上直接開玩。
想起昨天耶才洗過澡的事實,覺得還是小狗開心最重要,陳某白最終強行無視了其在地上躺下的樣子,隻當做沒看見。
這邊邊上有長椅,手裏牽引繩依舊不離手,他在長椅上坐下了。
楊舒看了眼蓬鬆毛絨的毛團,問:“之前不是說不考慮養狗?”
陳某白笑了下:“出於如此這般的原因,還是留下了,現在養在朋友家。”
公園剛開放,剛好趕上周末,路過的人挺多,原本是散步,結果經過這邊後停下來,來圍觀抱著小伯的耶了,經過允許後上手開摸。有人邊摸邊問:“請問狗狗叫什麽名字?”
“陳一萬,”陳白略微一思考,又補充說,“一萬塊的一萬。”
腦袋和腮幫子都有人幫忙撓,一萬舒服得眼睛眯起,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象征性一轉頭。
一個奇怪的名字,摸狗的人都笑了下。有人聽到聲音,沒忍住停下手,大腦轉動了一下。
好像有點耳熟,雖然隔著口罩有些發悶,但總覺得在哪裏聽過。
思考被打斷了。有人想和小狗合照,另一頭牽著繩的陳某白點頭說可以。
五個月大的耶,原本應該在尷尬期,但是一萬基因莫名的好,依舊是個圓滾滾臉盤子,十分標準的一輛小狗車,周圍路過的人輪流合照。
拍完照,周圍摸過癮的人終於滿意起身離開,離開的時候和人和狗都說了再見。
其他人拍完,陳某白順手也拍了兩張,拍完後順手把手機一轉,給白月光哥欣賞。
白月光哥坐著,在看到照片後垂在輪椅上的手不自覺動了兩下,斟酌著語言說:“……有一種藝術氣息。”
陳白於是收起手機,說:“那回去之後發個微博。”
經紀人之前時不時點他一點不碰賬號,今天回去正好碰一下。
在人臉上沒有看到開玩笑的意思,楊舒及時出聲說:“可能用其他照片更好一點。”
陳一白個人十分喜歡這兩張藝術照,覺得這樣就挺好。楊舒看了眼一無所覺還在玩玩具的耶,選擇不再多說。
這裏原本是安靜的,直到有風吹,頭頂樹葉發出一連串聲響,樹葉也跟著落下。變動也就一瞬間。樹葉子落下,原本在玩玩具的耶一抬頭,眼睛跟著樹葉動,直到樹葉越往下的時候,一個蓄力猛衝。
一起跟著飛出去的還有原本坐長椅上的人。
這邊再往下是一塊草坪斜坡,一人一狗動作飛快,完全不給人反應的機會,楊舒一愣,迅速站起,一直在不遠處的司機兼保鏢也快速向著這邊靠來。
“……”
衝到一半,陳白在半坡上拉住了一萬。才幾個月的耶,雖然沒有好鄰居手一拎那麽輕鬆,但他還不至於控不住。
穩穩握著手裏牽引繩,他對耶進行了現場的批評教育,一轉頭,看到原本在的地方的已經空了的輪椅,以及一位不認識的已經到半坡上的戴著墨鏡的大哥,以及迅速跑來後站在不遠處的白月光哥。
……站在不遠處?
手裏捏著牽引繩,陳白眼睛一睜,戰術抬帽簷,眼睛一閉一睜,不可思議道:“不是哥們兒你怎麽能站起來!”
在世醫學奇跡在這麽平平無奇的一天出現了。
耳邊是急促的心跳聲,胸腔裏都是空氣灌進肺部帶起的冰涼感,帶著些微的燒灼氣,楊舒喘了口氣。
“我是不能做耗費體力的活動,不能站太久不能跑,不是廢了。”
心跳聲和風聲混合在一起,久違的四肢快速運作的感覺,風裏似乎都是青黃草坪的味道。他呼出一口氣,說:“坐輪椅隻是為了平時更方便。”
陳某白還在瞅他,眼裏的看醫學奇跡與眼梧的敬畏感終於消散了那麽丁點。
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劇烈又直接地呼吸過,冰冷空氣刺痛鼻腔,他卻笑了下。
很久沒有這麽動過的腿發酸,他直接往草地一坐,抬起頭說:“你不喜歡霍川?”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十分具有跳躍性。腦子裏還在想著醫學奇跡,陳白反應了一下後這才應聲,說是。
楊舒說:“要是他和你告白呢,你會同意嗎?”
陳某白跟著坐下,聞言抱著毛茸一萬試圖取暖,眉頭狠狠一跳:“朋友這大秋天就別說冷笑話了。”
眾所周知,秋天和冬天之間就差一個冷笑話。
“我今天出來就是想和你說,我放過他了。”
楊舒說:“我打算放過他,也放過我自己。”
不需要他再做什麽,甚至不需要他回來,霍川會為自己的自負付出代價。
雖然不太明白人是怎麽在這兩個月的時間想通的但總之是好事一件。
陳某白豎起大拇指,誇他思想覺悟高,之後問:“怎麽想起來和我說這個?”
楊舒說:“覺得和你有關,有必要告訴一下。”
隻是走在吃瓜一線的普通市民陳某白一擺手,笑了下:“這有什麽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