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否認得又快又堅決,像是完全是本能反應,沒一點藏著掖著的意思。
蘇總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些,視線下移,對上煙灰缸裏唯一一支剛點上沒多久就被撚滅的煙。
這個人雖然很多方麵都不行,但不會扯謊,對朋友的要求也嚴苛,說是朋友那就真是。
就是沒想到這兩個看著完全沒交集的人居然會認識。
經紀人也是同感。視線對上從沙發上站起的笑得沒心沒肺的人,她嘴角一抽。
事情談完,張什麽還有事要和蘇總經理說,經紀人於是帶著白毛告辭離開,又是助理全程送到停車場。
到了停車場,助理左右看了兩眼,之後從手上文件堆裏抽出一張乾淨紙張,小心問:“請問可以簽個名嗎?”
在公司裏原則上不讓找任何人簽名或者合照,但這裏是停車場,從客觀角度來說不算是公司內。
隻是簽個名,不費工夫。陳一白接過紙張看了兩眼周圍,之後轉過身,把紙張墊在車窗上,提筆抬手簽上名字。
他沒練過簽名,一直都按照自己習慣寫字。“陳白”兩個字清晰明了,普通圓珠筆也能寫出筆鋒。
助理接過白毛遞回的紙和筆,看到上麵的字後眼睛都睜大了些,笑著小小蹦了下。
她連聲道謝,戴著帽子的人連聲說不用謝,主打一個互相禮貌。
經紀人發動汽車,白毛最後和助理說了聲再見,上車並關上車窗,一揮手。
車輛啟動,緩慢離開停車場。
終於隻剩下兩個人,從停車場重新駛上馬路,經紀人看了眼坐在旁邊看手機的人,問:“你認識張文軒?”
“張文軒?”
沒有在腦子裏檢索到這個名字,陳某白反應了會兒,之後想起這好像是張什麽的名字,於是一點頭,說:“算是認識,一個甲……類似於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很難解釋甲方財神的事,他選擇放棄解釋,直接用一個虛假的朋友身份帶過。
他這話跟繞口令一樣,經紀人反應了好一會兒這才分析清楚他這句話。
——這個人交友是真廣泛。
交友廣泛的人轉過頭,問她:“我今天是沒有事了嗎?”
經紀人一點頭,社畜微笑:“你沒了,我還有。”
於是陳一白提出在下一個路口把他放下就好。
經紀人側眼:“怎麽,不用送回去?”
陳白說不回去,道:“我去看個朋友,之後再回去。”
現在還早,剛好可以去看一下張姨,回去還能接著直播。
經紀人於是在下個路口把他放下了,臨走時囑咐說別往人堆裏鑽,儘量不要讓人認出來。
陳一白壓低自己帽簷,豎起大拇指說放心,沒人會認出他。
“……”
他越說放心經紀人莫名越不放心,再囑咐了遍,懷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離開。
陳一白沒往人堆裏鑽。
他隻是樸素地去坐了下地鐵。
周五的內環線,入眼所及全是連片的各色人頭。富貴險中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站在人堆裏,周圍人擠來擠去,都在堅強地看手機,有人戴著耳機還在看《問命》。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一個白毛安靜站進人群又安靜離開。
他的好網友張姨住的醫院是私人醫院,自家的,在比較安靜的地段。
醫院附近必有花店,他在地鐵上的時候已經預定了,到店的時候店主還沒能完全包好,在忙之前的單子,他於是幫著選了包裝紙和絲帶,直接自己動手。
花是一束綠色洋桔梗,在光下開得燦爛,一隻手剛好拿下。拿到花,他在花店店主再多看他兩眼前離開,順手給財神妹發了條消息確認病房的位置,也算是提前告知一聲。
財神妹迅速回了個感嘆號,沒說病房號,直接說去新住院部門口接他。
收起手機,他看了眼一側電子屏幕上的醫院樓棟分布圖,簡單記住了,抬腳往住院部的方向走。
醫院是綜合醫院,門類齊全且大,樓也不少,繞來繞去,好在腦子還算好使,陳師傅左彎右拐,終於走到住院部邊上。
霍晴風風火火動作快,已經在新住院部門口等著,看到他後笑著一揮手,站人群裏挺顯眼。
陳白也揮了下手,走上前。
除開在直播間蹲點,算算時間已經挺長一段時間沒見,霍晴整個人都散發著喜悅的味道,一連帶著人上了電梯,上電梯後多看了人帽簷下邊稍稍露出的白發。
果然現實裏看著比網上照片要好看不少。
霍母病房在住院部最高層,電梯上行,陳白問起了對方的情況。
霍晴一擺手,笑說:“就是身體弱,遇上換季了不舒服,現在已經好不少,這兩天還在房間裏一直看電視。”
她之後問:“二白哥這兩天是不是挺忙?”
二白哥說還好,道:“剛好路過這邊,就過來看看。”
霍晴發現了,這個人和她哥一樣,無論什麽時候問起事來都隻說還好,隻說剛好路過。
住院部頂層目前就隻有張女士在住,出了電梯,順著走廊一直走就能走到病房門口。
霍晴先進的病房,打開房間門猛地往裏一蹦,對著半躺在床上的人一揮手,中氣十足地喊了聲媽,說:“你猜誰來了?”
張玲正瞅著電視,聽到響動後還驚了下,一轉頭,說:“這麽高興,你哥來了?”
“他來我也沒什麽可高興的。”
霍晴一笑,說:“白哥來了。”
張玲一愣,抬起眼。
病房門口,外麵陽光正好,順著打開的門照進,穿著身簡單上衣的人走進,略微抬起帽簷,白色碎發下是一雙帶笑的淺色瞳孔。
他手裏抱著束花,淺綠的花瓣,映著從一側打來的亮黃光亮,盎然生機蓬勃。
反應了兩下,張玲略微坐起,臉上不自覺也跟著笑開。
燦爛花束到了她手上,湊近後還有清香味,很淡,不濃烈,好聞得恰到好處。
抱著花,一張偏白的臉上笑出淺淡的紅暈,她再抬起頭,問了和霍晴之前一樣的問題。
陳白還是那句“還好”,新添了句今天上午在附近工作,工作結束剛好來看看。
他話半真半假,聽不出來什麽不對。
病房與其說是病房,更像是一個小套房,有電視有沙發,不想坐在床上和人聊天,張玲由護工和霍晴攙著坐上輪椅推到沙發邊。
沙發這邊離電視近,看屏幕看得更清晰了些。
她喜歡手上這束洋桔梗,坐輪椅上後也放腿上,一直拿手上,多看了兩眼花束邊上的同色係的包裝。
以為自己好網友注意到了什麽,陳某白適時出聲道:“時間有點來不及,這我搞的,有些粗糙。”
張玲聞言,又低頭再仔細多看了兩眼平時很少注意的包裝,笑得眼尾細紋皺起,說:“不是,我是在想這顏色還挺少見。”
聽見人說是親自動手搞的,一邊的霍晴也跟著多看了眼,眼睛一睜:“白哥你這麽厲害的。”
白哥說以前淺淺在花店裏打過一段時間的工,沒待太久,就學了一點皮毛。
一些對現在的賺錢大計沒有什麽作用但偶爾能用上的工作經驗。
一點沒太大作用的工作經驗,但已經足夠讓張女士開心,在抱夠花束後她把花放在茶幾中央,一個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一眼能看到的還有還有後邊的電視。陳某白原本沒怎麽在意,直到聽到了什麽熟悉的聲音,眉頭當即一挑,抬眼看向電視。
“……”
不是錯覺,確實是熟悉的聲音。
是他男三小夥伴的聲音。雖然通過電視傳出略有些失真,但最基本的音色還是能聽出。
這聲音平時在耳朵邊響起的時候多半是在激昂澎湃地傳八卦,沒怎麽聽到過正經念台詞,他乍一下聽到,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
電視上的畫麵一轉,猝不及防出現自己小夥伴的臉。那張平時散發著八卦的紅光的臉現在一本正經,又一本正經地念台詞。
“……”
看到熟人演戲的難繃感再次上湧,陳一白沒忍住抹了把臉。
好在畫麵很快又一轉,進入另一個故事線,小夥伴的臉從電視畫麵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臉。
房間裏另外兩個人瞬間就抬頭看去,眼睛睜得像銅鈴。霍晴還順帶給他陳述說:“司央到現在出現了三套衣服,我和張女士一致認為這套最好看。”
墨藍長袍,藍底白邊,襯氣質也襯臉。
陳白看了眼電視,再看了身邊兩個人,試探著緩緩道:“這兩天一直在看的電視是?”
霍晴直接一點頭,爽快道:“問命啊。”
她說:“張女士還充了svip,開了超前點播,最近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