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知鳥島上的雛偶(2 / 2)

就在兩人互相說著客氣話時,突然聽見竹條敲擊地麵的聲響,脆的仿佛能將空氣震碎。

江源慎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微風掀起青色的波浪,翻騰著遠處的花叢,落在姹紫嫣紅的傘麵上。

一行近三十多米的隊伍,在街道上緩緩行走。

隊伍猶如一條平緩的河流,他們腳下的木屐和太鼓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此起彼伏的鮮明節奏宛如條條海浪。

是女兒節的雛偶遊行。

走在前麵的貌似是黑衣天皇,打扮者是一名氣質高貴的男子。

在之後的,是穿著十二單複雜搭配的皇後,外層的衣著是沉穩的蒲公英色,然後是淡青......

小巧凜然的臉蛋,澄澈的眼眸中,仿佛寄宿著兩團寧然的泉水,不泛波瀾。

她出現的那一刻,四周的風花草木仿佛都因其豁然明亮起來。

江源慎的呼吸停了半拍,情緒宛如炙熱的玻璃被冷卻凝固成了奇怪的物體,說不出形狀。

但他很能確信,這島上,真的有分花拂柳就能動人心弦的存在。

「取悅知鳥島的皇後,她就能滿足你的願望」

在各種樂器的敲打聲中,遊行的隊伍從他們的眼前路過,手持皇後肩巾的兩位女性走的很慢。

“這是女兒節的遊行,不要突然跑進去喔。”司機這麼說著,目光直直地落在隊伍上。

梓川孝空的下巴微微聳起,然後鬆開長息一口氣說:

“知鳥島的皇後,還是那麼漂亮——”

陽光明媚的時間悄然流逝,島上傳來海鷗的啼叫,遊行隊伍終於來到了麵前。

人偶頭上的發簪發出清脆的響聲,和太鼓與竹條擊打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這時,始終低著頭的皇後輕輕抬起頭,眼眸一轉。

江源慎感覺到自己和皇後的視線,在蒼白的光亮中四目相接。

皇後的黑發梳妝甚是濃密,抿著櫻唇,鼻梁宛如魔女挺拔,睫毛修長,配上眼影,看起來頗為耀人。

被服飾層層包裹的雛偶,給江源慎所帶來的感官,宛如蒲公英絨毛在空中紛紛揚揚,比真正的雪來的還要靜謐和激烈。

就連先前還熱鬨非凡的大海,在頃刻間都因為她的存在而變得空蕩蕩的。

那道風景美麗的令人背脊發涼。

“靜海家的女兒真是漂亮啊......”身邊傳來司機頗具感慨的話。

“靜海?”梓川孝空皺著眉頭問,“為什麼是靜海家的人當皇後?”

“因為她很漂亮嘛,島上再也找不出比她還漂亮的少女了。”司機單手叉腰喘著氣說,“也隻有島上最漂亮的少女才能成為皇後,這樣才擁有庇護島嶼的能力。”

江源慎回過神說:“不好意思,但那隻是島上的傳說吧?”

因為長的漂亮,就擁有庇護島嶼的能力,說起來真是太扯了。

就像回家看見寵物狗在拚命地想解開魔方一樣扯。

“就你明白呀?”司機微微笑著說,“但隻有這樣,大家才能這麼心安理得地繼續住在這裡。”

梓川孝空忽然插嘴,雙手叉腰望著隊伍地說:

“皇後是知鳥島一切,傳言她能操縱島上的季節、生物的生死、甚至時間都能掌握,讓人能夠抵達過去、以及未來。”

“然而皇後一旦死去,知鳥島就會連帶著周圍的一切陷入大災害,傳言上一任的皇後因為突然去世,導致知鳥島連帶著附近都陷入了大地震。”

江源慎對這些傳言感到意外。

島民因為地震失去珍貴之物而痛苦不已,可如果讓同樣為此煩惱的人去承載信仰,不覺得有些荒謬嗎?

他從一開始就從未相信過神明,隻是自己的日常世界在被地震摧毀後,再一次回歸了日常而已。

“我記得靜海家的女兒是叫深月?”梓川孝空問。

“嗯。”司機點點頭,表情有些複雜地說,“是個挺有個性的女孩。”

“慎,我有些事情要忙,這些錢你拿著。”梓川孝空從錢包裡掏出五張萬円鈔票遞給他,“不夠打電話給我。”

“你又去做什麼?”

“做中年男子應該做的!”

遊行的隊伍已經離開,江源慎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門口。

他拿出鑰匙,手指輕輕摩挲著鑰匙的紋路。

來到這個島上生活的起因,隻是在東京放學回來時,看見梓川孝空整理好了行囊。

“都幾歲了還搞什麼離家出走,不覺得丟臉嗎?”

“不是,人到中年,就應該去過真正的生活了。”

“你真想好了嗎?去流浪。”

“隻是被報社辭了而已,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回知鳥島。”

“為什麼?看清楚,我是個帥哥和你不一樣,等等,被辭?”

“給我不少補償費了,總之你既然離不開我,就一起回去。”

在莫名其妙的對話中,第二天江源慎就辦理了轉學手續,當晚打包好行李,一周後,也就是今天來到知鳥島。

居住的房子是混泥土建築,環境相比起東京的出租屋好太多,據說梓川孝空為了這棟房子,把全部的存款花掉大半。

“這家夥......”

江源慎打開行李箱,臉上的筋肉一挑。

他發現裡麵的內褲,從十六條變成了十二條。

在江源慎眼裡,青春期男性要擁有十四條及以上的內褲,且每條的洗滌次數能超過二十次。

最重要的是,一到梅雨季節,自己的內褲總會成為梓川孝空虎視眈眈的對象,明明不止一次說過內褲絕對不能共享。

稍稍打理了下環境衛生,江源慎就決定出門去買日用品,以及新的內褲夥伴。

知鳥島的風,和東京的風比起來純潔且自由。

沒有遮擋物,沒有烏煙瘴氣,有的隻有帶著純粹的海風,它從西邊吹向東邊,明天就又從東邊吹向西邊。

沿著坡道往下走,半坡上有顏色不一的貓咪們,正慵懶地曬著太陽,旁邊的銀杏樹懷開燦金。

這時,江源慎看見一名穿著無袖長裙的少女正蹲在樹下上,一隻小手擋在額上,好奇地凝視著前方。

她的皮膚並不是很白皙,有種很健康的麥色,看上去俏皮可人。

風撩撥起她的及肩發絲,終見的白皙脖頸那優美曲線不經意間映入眼簾。

“朝空——?”

當他喊出聲的時候,那少女忽然渾身一顫,打心底驚訝地快速扭過身來。

“江......江源?”

結果因為起身的速度太快,她一時沒掌握好平衡,整個人往旁邊倒去。

江源慎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抱住倒下來的女孩。

她的體溫透過單薄的衣裙傳給肌膚,隨著重量落下來的,還有草木係洗發露的清雅淡香。

少女的臉都來不及紅,江源慎就把她放了下來。

“抱歉!抱歉!您沒事吧?”

朝空搖杏的手捏住下唇,慌慌張張地盯著他看。

哪怕數年沒見,但見到他的第一眼,自己就毫不費力地將過去從記憶之海裡打撈出來。

他們小時候曾經是那麼的親密無間。

白天抓獨角仙,去海邊遊泳,踩著比個頭還高的自行車去找雨後彩虹的尾巴。

晚上一邊吃杯麵一邊看迪士尼電影,阿拉丁、維尼熊、美女與野獸......

相處的每一天都讓人興奮難耐。

晚上安靜時會想起他,會後悔沒和他做更進一步的事情,哪怕是口頭的許諾也好,可什麼都沒做。

後悔到像貓一樣在床上打滾。

可如今,自己在他麵前卻拘謹地彷如初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