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1 / 2)

屋內的軟榻是聶懷瑾為自己處理公務到深夜添置的,睡一個人尚且不夠寬敞,此刻多了一個裴長清,就變得越發逼仄起來。

裴長清走進室裡的時候順手點了燈,此刻屋內火光便顫巍巍地起來,到處都是裴長清的影子。

聶懷瑾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安歇,可如今卻卡在裴長清和軟榻的縫隙之間,左右不能。官服早就被隨手擱置在旁邊的小案上,夜風從屋外吹來,裴長清皺了皺眉,把聶懷瑾塞進外衣裡。

大約是這位置確實不舒服,裴長清調整了幾次,依舊隻能不得章法地把聶懷瑾抱在懷裡。他的唇帶著寒意掠過脖頸後頸,一隻手箍在她的腰側,另一隻手隨著主人心意,到往彆處去了。

聶懷瑾被捏得難受。這軟榻本來就不大,現下她幾乎整個身子都懸在空中,可偏偏裴長清還不放過她,她被吻得暈頭轉向,身體卻繃得僵直,生怕自己從榻上滾下來。

“放鬆點。”裴長清按了按她的腰際。昨晚的淤青還沒退,按下去簡直像被打了一拳。聶懷瑾在心中哀悼為什麼從前魏卿卿拉她去練武她都拒絕了,麵上也是一片悲痛。

裴長清意識到了點什麼,他掀開衣物,在月光下看過聶懷瑾的腰側,果然是青了好大一塊。

“怎麼不說?”裴長清淺淺退了出來,就著姿勢把聶懷瑾轉了個圈。聶懷瑾被毫無征兆地哆嗦了一圈,再一瞬便是裴長清的掌心貼上來,炙熱的溫度貼在腰際,不輕不重地揉了揉。

“不怎麼……”裴長清的臉色不太好看,聶懷瑾把那句不礙事收了回去,神色又回到了平常的鎮定自若。“沒有彆的事的話,裴公子可以離開了。”

“藥在哪兒?”裴長清答非所問,下一秒就要起身。聶懷瑾還坐在他腿上,下意識就抓緊了他上衣的褶皺。裴長清微微一愣,麵色卻緩和了許多。他安安穩穩地把聶懷瑾抱起來,安置到旁邊的椅子上,便彎下身,在這屋子裡探查起來。

“沒有藥。”聶懷瑾從地上卷起衣服,把自己裹成了個團,聲音便也顯得悶悶的。“我又不練武,也不常生病。”

裴長清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了才好。聶懷瑾慢吞吞地站起來,其實緩了一會兒腰間也就不怎麼疼了,隻是心還沉甸甸的。好在想到今晚也敷衍過去了,倒是心裡鬆了口氣。

聶懷瑾站著緩了一會兒,把官服收拾好,去裡間穿了套常服出來,準備洗漱睡覺。

她剛才被折騰了一身薄汗,眼下也沒了力氣燒水洗澡,隻想著換身衣服,省得著涼。往日夏夜玩耍,她和阿姊回到家裡肯定是要被爹娘摁進澡盆裡,洗了乾淨才能上床睡覺。

可是都沒有了。

聶懷瑾搬了個板凳,在堂屋裡看屋外的月亮。

才給父母平反後的那些日子,她常回原來聶宅的地方轉悠。那屋子賣給了其他人,有時候飯點去那兒,能看到原來燒飯的地方燃起的嫋嫋炊煙。

再後來許朝倒了,她跟著孝寧公主後麵,偶爾辦事的時候也能回去看看。那屋子後來的主人大約在戰亂後出了事,大門鎖著,一次比一次淒涼。聶懷瑾算過手頭的積蓄,要想把屋子重新買回來,要她不吃不喝二十年。

她買不起。

在許朝的末尾兩年,即使她每天在翰林院打雜役,彆人提起她來也知道,就是那個重翻了當年科考案的聶懷瑾。

到了新朝,她風頭更盛了,大多數官員就算私下裡不樂意,平常朝堂上見麵,也要客客氣氣地喊她一聲博士,恭維她前途無量。

所有人都覺得她該高興,該得意。京城多少失意者,才能換來一次春風得意馬蹄疾?

說起這話的時候,那些人大多笑著,奉承著。宮會裡燈影曈曈,各府家眷坐在一起,歌舞聲起了,顯得酒杯裡倒影的聶懷瑾更加形單影隻。

她沒有家了。

聶懷瑾又想起裴長清。他是該恨她,該報複她。裴府上下那是多少人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物質條件,都被裴長清用了捧到她麵前。她說走就走了,給父母平反的時候還牽連到了裴家。

她知道自己不得已,可是給彆人造成的傷害,不是一句“我不得已”就可以推諉的。

聶懷瑾閉上眼睛,還沒等夜風把她的思緒吹清明,就聽見頭頂一聲聽起來絕不是高興的聲音響起,“這點小傷就疼成這樣,還不給自己備點藥?”

聶懷瑾睜開眼,裴長清不知什麼時候又回來了,手裡捏了個小白瓷瓶,正背著月光看著她。

聶懷瑾寒毛豎立,剛剛的心緒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的?

裴長清倒沒打算聽聶懷瑾吱吱呀呀地說反對的話。他彎下身把她撈起來,也不管她願不願意,合身一摟,又給重新放回軟榻上。

裴長清把她衣服撩起來,另一手把藥倒出來,放在掌心按了一會兒,等藥捂熱。

先會兒點的燈早在裴長清走的時候就滅了,眼下屋裡黑黝黝的一片,打更的人還沒來,屋外樹的影子在夜風裡亂七八糟地動著,襯著屋內更加陰森可怖。聶懷瑾使了點力推了推身側的裴長清,“我起來點燈。”

裴長清按在她小腹上把她按回軟榻,“馬上就好。”他的掌心很暖,緩解了幾分深夜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