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深深。
如淤泥一般的大片影中,一道蒙麵人影躡手躡腳,向著方家馬車這邊而來。
『那邊方家的小子,是個暗高手,隻要不讓他出暗……等乾掉了此人,還可以……』
王伯想到了三娘子的姿,嚨聳,咕咚吞咽了口口水。
正在他暢想之時——
突然,方家馬車那邊,一道鬼影飄了過來。
「嗯?!」
王伯驚咦一聲,下意識瞪大眼睛。
這才發現:那不是鬼影,而是人!
隻是,對方如鬼魅一般,雙腳好似和地麵隔絕,形飄忽,昏暗的線中,帶出一連串殘影,徑直掠來。
那人正是……
『方家小子?!』
王伯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人,震驚之中,卻也沒被一下子嚇地失去了膽氣。
「死!」
麵對那掠來的影,他眼中凶一閃,暴喝一聲,一刀悍然劈下。
『太慢,太慢了!』
在方銳眼中,王伯整個人就是0.5倍速,乃至0.3倍速的慢作,他輕飄飄閃躲開,一掌按在對方膛。
『這怎麼可能?!』
王伯一張醜陋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雙目暴凸,綿綿倒下。
在這最後一刻,生命的彌留之際,他回憶起自己的一生,那一幕幕如放電影般一幀幀閃過:從小長相醜陋,儘欺辱,發誓向上爬……伏低做小,鑽營找關係,為常家護院,刻苦練功……屢歧視,被人呼來喝去……常家衰落,一朝翻,毒殺老爺,刁奴騎主……
——那時,他是何等暢快,何等意氣風發!
隨後,更是攛掇夫人、公子,帶著金銀離開……
王伯早有企劃,等到了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就拿著常家的錢也做做老爺,妻妾群,至於夫人、公子,他要將他們囚起來,訓練犬,一吐昔日的憋屈!
——是的,若非早有野心,怎麼可能在昨日常青撞破,當晚就沒有心理負擔地下狠手,將對方弄口癡癱,半不遂?
那般好的生活,明明就在眼前,可卻在最後時刻夭折,毀在了這個萍水相逢之人的手上,夢支離破碎!
他後悔!他不甘!他恨!
可沒有用,王伯覺到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砰地一聲倒在地上,瞳孔渙散,失去了氣息。
「或許,你也是個有故事之人,曾被歧視、欺辱、嘲諷……是個可憐人。」
萬類霜天競自由,方銳不會因為對方是個惡人,做了什麼惡事,就去替天行道、揚善罰惡,肆意決定他人生死。
因為有惡人,是天就壞的,更多是後天的生活環境所迫……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就如:在常家與王伯一事中,常青、常母看似無辜,可真的無辜嗎?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常父作孽,他們還報?畢竟,太平軍抄家大戶不假,可常家能落到這個地步,甚至逃離常山城,是不是自也有問題?
王伯看似是惡人,但有沒有可能,以往也是被常家喝來喝去,頤指氣使,當做狗的可憐人?
這個世上,是與非,對與錯,善與惡,黑與白,從來都不是那麼涇渭分明。
「我是不會管別人的糾葛、恩怨仇,可有一個前提,不要牽扯到我上!」
方銳看向王伯,微微搖頭:「你最大的錯誤,就在於:恨上了我。」
這時。
因為王伯死前那一聲『死』地大喝,整個營地被驚。方家馬車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顯然是方薛氏、三娘子起來了。
而商隊前方,
也有不人影,向這邊飛快過來。
『我的化勁可剛可,對王伯那一掌,是在心臟位置發的,若是一般醫師來看,也隻會斷定是猝死。』
『隻是,堂堂一個七品武者,怎麼會猝死?這我就不知道了!』
方銳目一閃:『反正,我說他是猝死,就是猝死,是也是,不是亦是。』
他就在原地等著,也沒有爭分奪秒,提前去搜刮戰利品,尋找那本常氏先祖的遊記,雖然明知道車廂中可能有不金銀財。
原因?
不想麻煩。另外,也避免翻找時,上什麼惡心事——王伯、常母那倆人玩得很花,車廂中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是非常有可能的。
因為距離近,方薛氏、三娘子先出來,看到方銳旁王伯的,皆是麵變了變。
「銳哥兒,發生什麼事了?」方薛氏聲問道。
「阿嬸!」三娘子同樣想問,可看到前方有人過來,拉了拉方薛氏袖子,眼神示意了下。
「娘、三姐姐,等會兒再說。」方銳微微搖頭,對著趕過來的陳管事一行人,迎上了去。
「方公子?!」
陳管事帶著十來個護衛過來,看到王伯的,目一閃:「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哦,我本來在馬車中休息,聽到外麵有人大喊了個『死』字,出來一看,就發現此人猝死了。」
方銳輕描淡寫地說道,讓開位置,讓商隊醫師過來察看。
商隊醫師診斷了下,站起,輕捋著胡子頷首:「方公子說的不錯,這位王伯,確實是猝死。」
「可一個七品武者,怎麼會猝……」一個心直口快的護衛開口。
堂堂七品武者,壯如牛,竟然猝死,這就如某個朝代落水的皇帝一般,實在可笑!
「好了!」
陳管事打斷道:「醫師還能瞧錯麼?說是猝死,自然是猝死。至於猝死的原因,這大家怎麼知道?或許是房事過度,馬上風?誰知道哪!」
他顯然看出些什麼,不過還是一貫的作風,不摻和閒事,和稀泥,一言給這事定。
「是啊,大家怎麼知道?我也奇怪哪!」方銳在一邊,挲著下,附和笑道。
看到這一幕,跟過來的十來個護衛,眼中皆是閃過一抹忌憚。
——要說,王伯之死,和方銳無關,他們是不信的。重點在於:方銳能讓人意外猝死,就連醫師都檢查不出來,並且,在殺了人後,還能如此談笑風生,指鹿為馬,實乃狠人也!
這時,一個去常家驢車上清理東西的護衛過來,麵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喜:「陳管事,這驢車上的金銀珠寶,足有八九百兩銀子……」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落針可聞,隨後,包括陳管事在,呼吸一剎那間變得重起來。
八九百兩銀子,這是什麼概念?!
類比方銳前世的八九百萬,已經是相當大的一筆數字了。
這般世道,縱使商隊冒著危險,在府城與各縣城間來回一趟,都掙不到這個數字。
不護衛右手下移,悄悄按向刀柄,看向陳管事。
陳管事微微搖頭,心中已經罵開了:『白癡!傻瓜!這麼多銀子,你TM的不知道報些麼?這當著外人的麵,讓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