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曲

放假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這天賀頌宜吃完早飯在院子裏散步，路過花園時看見媽媽臥室對麵的那塊草地被挖出一個大坑，旁邊放著一株已經開花的樹。

賀頌宜走上前問道, “這?是什?麽樹？”

園藝師放下手中的鏟子回答，“西府海棠。”

“是媽媽要種的嗎？”

“不是, 夫人隻是覺得這?塊地有些空曠了說想種點東西, 西府海棠無?論是顏色還是大小都很適合。”

賀頌宜點點頭?，“嗯，是挺好看的。”

看她一直沒離開，園藝師問道, “小姐有什?麽喜歡的樹嗎, 我到時候去挑些種在琴房外麵。”

賀頌宜想也沒想, “柚子樹吧, 我喜歡它?的花香。”

園藝師有些詫異，專業角度來說, 這?塊地種上木繡球西府海棠或者臘梅才是最好最具有觀賞性的, 柚子樹反而會破壞原本的意境。

但打工人不需要?操心?這?個，主人家的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小姐, 既然你喜歡它?的香氣，我乾脆找棵已?經開花的柚子樹移栽過來吧。”

賀頌宜當然願意, “好啊。”

回到琴房，她透過落地窗看著對麵的空地，心?裏想著等她結束學業回來, 這?棵柚子樹或許也能?和六中?和啟哲巷的柚子樹擁有一樣的花香。

從那天在院子裏談心?之後, 賀頌宜就一直在想, 究竟要?怎樣的告別才算的上是人儘皆知。

最後她想以自己獨特的方式來給她的朋友做一場告別，那就是——

鋼琴。

賀頌宜跑到沈佩的書房敲敲門。

“進。”

賀頌宜打開門, “媽媽你忙嗎？”

“不忙怎麽了？”沈蘊將電腦攝像頭?移到另外一邊。

視頻會議的其?他股東全部噤聲。

賀頌宜坐在書桌對麵的椅子上，“媽媽，我想開個音樂會，邀請認識的朋友和樂迷來，就當是我離開迦南的告別會。”

沈蘊點頭?，“沒問題，我一會兒幫你聯係人給你安排。”

“好，那我回房間啦。”

等賀頌宜離開，沈蘊重新?將攝像頭?對準自己。

有個股東開著玩笑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張音樂會的門票。”

沈蘊隻是笑笑，“稍後我去問問她，她的意願最重要?。”

今天是休息日不用上課，賀頌宜回到房間打算睡個回籠覺，正躺下?，手機顯示來電，是救助站的負責人。

距離團團離開已?經過去快兩個星期了，救助站說會給她和江易淮一個答複，現在來電應該也是有關團團的。

賀頌宜咬著唇猶豫了好t?一會兒才接聽電話，“喂。”

“抱歉現在才給你打電話，我們這?段時間一直在調查收養團團那名?男士的信息，發現他一直都有暴力傾向，虐待小動物?的事情時常發生，甚至還會在某些網站上出售視頻。”

賀頌宜垂下?的手緩緩收緊，她想掛電話，她不想再聽下?去了。

“對不起，是我們的疏忽才造成這?樣的結果，他說那天把團團的肋骨打斷後以為它?死了，就把它?丟在路邊沒再管，後麵不知道怎麽了團團忽然就跑到濱州公園了……”

賀頌宜深吸一口氣，出聲打斷她，“好了，別說了。”

那邊是負責人的嘆氣聲，對於這?件事她是真的很愧疚，無?論是對團團還是對賀頌宜和江易淮，隻是事情已?經發生，除了道歉沒有任何補救的辦法。

“真的很抱歉。”

“你，這?些你和江易淮說了嗎？”說完這?句話，賀頌宜感覺喉間一陣乾澀，江易淮如果知道了隻怕會比她難過千百倍。

“……剛剛已?經打了電話給他。”

賀頌宜一陣失語，她想責問負責人為什?麽要?和江易淮說這?些，又反應過來這?是人家的工作，救助站本就是靠著熱心?在維持，誰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誰也沒有錯。

賀頌宜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抱歉，“辛苦你了，謝謝你告訴我們這?些，你別自責，是那個人太會偽裝了。”

掛斷電話後，賀頌宜出了趟門，司機緊隨其?後。

“小姐要?去哪？”

“啟哲巷。”

車子開往啟哲巷，賀頌宜坐在後座編輯了幾條消息給江易淮。

一直到車子停在他家門口，江易淮都沒有回她的消息。

賀頌宜從車上下?來，和司機一起敲著鐵門，甚至還朝著他房間的窗戶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依舊是無?人應答。

難道是沒在家出去了？

賀頌宜打了通他的電話，冰冷的機械女音從聽筒傳來，“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關機了，難怪不回消息，也不知道這?人一不開心?就關機的習慣是怎麽養成的。

正一籌莫展，隔壁那棟房子裏走?出一位中?年婦女，她問道，“小姑娘，你是來找阿淮的嗎？”

賀頌宜眼睛一亮，“對，阿姨他不在家嗎？”

“他早上就出去了。”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那我不太清楚，不過他是往那邊走?的。”鄰居阿姨很是熱心?的給賀頌宜指了一個大致的方向。

“好，謝謝阿姨。”

賀頌宜說完就和司機上了車。

宋厘從樓上走?下?來，“媽你在和誰說話呢？”

宋媽媽看著那輛車消失在拐角處，她回頭?，“有個小姑娘來找阿淮，我和她說阿淮不在家。”

宋厘擰眉，“長什?麽樣子的？”

宋媽媽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麽高，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長頭?發，是和司機一起來的，還叫她小姐，你問這?個做什?麽？”

江易淮的朋友裏符合這?個標準的隻有一個人，宋厘點點頭?，“哦，我知道了。”

“你認識她嗎？她看著家裏應該蠻有錢的，她來找阿淮做什?麽？”

“不知道，就是學校同學。”宋厘也很意外這?兩人的關係越來越近。

司機順著宋厘媽媽指的方向把車開出了啟哲巷，在一條分叉路口停下?，司機問，“小姐，那現在往哪走?？”

賀頌宜摩挲著手指，這?個方向，江易淮會去哪？

猛然間賀頌宜想救助站負責人說的那番話，團團被丟在路邊的時候去了濱州公園。

她伸手指著，“往左拐，去濱州公園。”

濱州公園挺大的，賀頌宜想起江易淮之前提起過的那條長椅，她根據記憶往裏走?，最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賀頌宜心?底鬆了一口氣，倒不是怕他做什?麽傻事，隻是像江易淮這?樣很能?憋住情緒的人，一旦爆發了，其?危害力可?是很大的。

江易淮坐在長椅上，目光呆滯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像一座靜默的沒有生命力的雕塑。

賀頌宜走?過去坐在他的旁邊，安靜的陪著他發呆，大概過了幾分鐘，江易淮才開口說話。

“人處在食物?鏈頂端，所以才更應該去敬畏生命不是嗎，這?個世界難道隻有人類才配活著嗎？”

賀頌宜坐在邊上看著陷入困境的江易淮，他眉目低垂著，眸中?的光亮一點點暗淡。

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麵前表露這?些，關於他說的賀頌宜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因為她也不理解為什?麽這?些人要?將自己的不如意發泄在動物?身上。

江易淮的聲音愈發艱澀，“它?過馬路是為了來這?裏，來這?條長椅下?麵，因為以前它?在這?裏都可?以等到我。”

“我好像做錯了，以前養小狗我會一直守著它?，正是因為這?樣它?才會因為我被人活生生打死。”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所以，這?一次我想它?找個更好的主人，我以為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可?是它?還是……還是死了，又是因為我。”

賀頌宜握住他的手，“不是的，不是因為你，誰都沒有錯，錯的是它?的主人是那個闖紅燈的司機。”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其?實，我不應該給它?這?個名?字的，甚至我都不應該給它?取名?字。”

一旦有了名?字就會產生羈絆，就會有很多不該有的感情。

賀頌宜隱隱猜到他不願說出來的那段關於小狗的故事是什?麽了。

“可?是，團團這?個名?字很好聽呀，總比小白好聽吧，而且它?喜歡這?個名?字，每次叫它?會衝我搖尾巴耶。”

“團團不會怪你的，它?隻會知道是你一直給它?好吃的，是你送他去醫院，在離開之前也是你一直陪著他。”

江易淮側頭?看著她，眸中?神色複雜，蘊含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賀頌宜故意粗著嗓子說，“它?肯定會想，哇，流浪期間遇到了一個這?麽好的大帥哥，我狗生圓滿了～”

許是她現在的樣子太過滑稽又或者是江易淮太喜歡她，以至於他心?中?的彌漫的陰霾緩緩散開直到消失。

他的嘴角不自覺的彎了彎。

看他的心?情有所好轉，賀頌宜趁熱打鐵，“好啦，你之前不是讓我準備個正式的告別嗎？我現在想好了，我打算辦一場音樂會，你願意做我的特邀觀眾嗎？”

“特邀？”

賀頌宜點頭?，眼睛裏有星星，“對，就是特別邀請的意思。”

“……好。”

賀頌宜又注意到他手腕處的佛珠，“你這?個好像又少了幾顆，現在怎麽就剩一半的珠子了？”

“繩子不是很牢固，就經常會掉。”江易淮下?意識的把手藏起來。

“那為什?麽不去加固一下?呢，以後又掉了怎麽辦？”

“沒事，習慣這?樣了。”

“可?我看到你的手腕好像被勒出痕跡了。”

江易淮收回手，“是以前不小心?受的傷，帶佛珠是為了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