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曲

病房內。

賀頌宜正在和沈蘊拉鋸戰。

“媽媽, 我真的吃不下了。”她把飯盒推過去。

沈蘊哄著，“這個豬肝你就吃了一塊，今天我叫廚師清炒的, 味道比熬粥做湯更容易接受。”

“昨天的我都吃完了，今天就少吃一點吧, 要撐壞了。”賀頌宜據理力爭討價還價。

“你以前吃這麽點可吃不飽的。”沈蘊嘆氣, 她也不想逼女?兒去做她不情願的事，隻是貧血這件事可大可小，她是真的害怕。

沈蘊就這麽一個女?兒，全家上下格外寶貝, 平日裏什麽要求不答應, 但這有關身體健康, 她不敢馬虎。

察覺到媽媽的情緒變化, 賀頌宜抿著唇皺著眉毛夾起?豬肝就往嘴裏塞。

好不容易咽下一塊，豬肝特有的粉感侵襲而來, 賀頌宜頓時?覺得胃都在翻湧。

救命, 好難吃。

救命，好想吐。

就在這時?, 蘇雲央仿佛有心電感應一般及時?出現救她於水火，看到是她後, 賀頌宜皺成苦瓜的臉才?稍稍緩和。

蘇雲央和賀頌宜是發小，兩家父母都有來往，她拉開凳子?坐下, 調侃道, “沈姨, 是不是阿喃又不好好吃飯了，我在門外都聽?見了, 你們啊就是以前太寵著她了。”

沈蘊放下碗筷，“是啊，你來了正好，給我勸勸她，這一生病就不肯吃飯的毛病也不知道是學誰的。”

“我哪裏勸的動哦，她看著沒脾氣，其實就是頭倔驢。”

兩個人當著她的數落自己，賀頌宜不樂意了，“我還在這呢。”

蘇雲央笑，“那?你就說我們說的對不對。”

賀頌宜反駁道，“我哪是不肯吃飯，我是不肯吃這營養餐，媽媽你現在去給我訂一份裕園記的外送，我絕對吃的香。”

蘇雲央把食盒放上去，“裕園記的外送沒有，但我給你帶了這個。”

賀頌宜這才?注意到她手裏拿著的東西，臉上立刻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你會給我帶好吃的！”

沈蘊站在一邊無奈的笑，“你怎麽也慣著她這個臭毛病。”

蘇雲央把食盒放過去，莫名有些心虛，“你先嘗嘗，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就路過隨便?買的。”

食盒一共分兩層，賀頌宜以為?裏麵的是最開始叫蘇雲央帶的那?些‘垃圾食品’，她迫不及待的打開第一層，裏麵飄來一股濃濃的中藥香氣，是補氣血的藥膳。

賀頌宜拿起?調羹喝了一口，這粥被燉的香濃順滑綿綢開花，紅棗龍眼的加入使其更加甜糯，中和了黃芪當歸的清苦感。

隻是一口賀頌宜便?知道這粥費了不少功夫，“這粥可以誒，你哪買的？”

蘇雲央把凳子?搬過去，“真的假的？”

賀頌宜舀了一勺喂蘇雲央，“你嘗嘗真的不錯。”

濃鬱的味道越品越香，蘇雲央點頭，“我靠……他真不是假自信。”

“誰啊？”

蘇雲央眼神閃躲，“啊……就是那?個飯店老板。”

“你還沒和我說是哪裏買的呢。”

蘇雲央心虛得很?，甚至想著乾脆就實話實說，但是答應人家要保密的。

“就……就路過的時?候看到一家店，隨便?買的我也忘了。”

賀頌宜點點頭，“好吧，等下你回去的時?候看看，我住院這段時?間就在這家定飯了。”

“行?行?行?。”蘇雲央心道不好，她等下得發個消息給江易淮。

賀頌宜又打開了第二層，不知怎的，可能?是這藥膳粥太好喝了，以至於她現在有種拆盲盒的快感，感覺這第二層絕對是個驚喜。

一打開，是豬肝。

賀頌宜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蘇雲央連忙找補，“粥那?麽好喝，這豬肝肯定差不到哪去的。”

賀頌宜覺得沒錯，畢竟同一個廚師做出來的東西，差距肯定不會太大。

不愛吃豬肝的人無非是接受不了它的口感以及獨特的味道，常見的做法比如豬肝湯以及清炒。

這樣能?保證鐵的完美攝入，隻是對於不喜歡豬肝的人來說會更加難以下咽。

江易淮昨天晚上試了很?多?種方法，炒廢了五盤豬肝才?試出最完美的做法。

一定要選擇現殺的豬肝，加入特調鹵汁提前醃製，適量的啤酒能?更有效的去腥。

想要豬肝又滑又嫩一定要猛火爆炒，火候是最關鍵也是最難把控的，過一分乾硬柴老，少一分則生腥味重。

賀頌宜在蘇雲央期待的眼神中吃下那?塊豬肝，一咬開香味直往外竄，這種鍋氣是在高級餐廳中少有的，外表彈牙內裏卻?嫩滑。

她眸子?一亮，“好吃欸。”

蘇雲央鬆了一口氣，“你看我就說吧，那?你多?吃點。”

賀頌宜點點頭，繼續喝著碗裏的粥，“藥膳我也吃過不少，這個味道還挺特別的，這家店的廚師肯定是個用心烹飪的人。”

吃飽後，兩人又聊了會兒天，想起?還要和江易淮道謝這件正事，賀頌宜說，“對了，你把江易淮微信推我。”

“……行?。”

這邊江易淮回家已經到了淩晨，他站在書桌邊給手機充電，開機後微信顯示有新的朋友。

點進去一看。

函數y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驗證消息：【我是賀頌宜】

江易淮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幾個字，呼吸微微滯住。

愣神之際，手機再次彈出一條消息。

咩咩咩：【？】

江易淮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叫蘇雲央的人發了很?多?條信息給他，他點開聊天框。

咩咩咩：【我把你微信推給阿喃了】

咩咩咩：【你今天讓我帶上去的飯她很?喜歡問我在哪買的，我說我忘了，你有時?間把那?餐廳的定位發我一下】

咩咩咩：【忙完了記得回我消息啊！】

Y：【［推薦名片］這是店主微信，他隻接受網上訂餐，你讓賀頌宜直接聯係他就好】

咩咩咩：【嗬嗬，等你回條消息可真不容易】

江易淮沒理她，退回去最終還是通過了賀頌宜的好友驗證。

而賀頌宜呢，她在添加完好友後一直沒等來同意，今天一天都在睡覺，晚上睡不著用平板開始聽?曲子?。

這次聽?的是肖邦國際鋼琴比賽的冠軍演奏視頻，肖賽在全球都有著極高的聲譽。

有意思的是，想要拿到冠軍不僅僅是成為?那?群參賽選手中的最佳，還要往屆冠軍做比較，如果評委認為?這屆選手的水平低於往屆，那?麽冠軍這個獎項就會懸空。

這屆獲得冠軍的是來自加拿大的一位鋼琴家，以一首E小調第一協奏曲驚豔四?座奪得冠軍。

賀頌宜正聽?著他和樂團的完美配合。

手機彈窗顯示：Y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緊接著他的消息也彈了出來。

Y：【有事？】

文字和語音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文字沒有感情且容易腦補出語氣，就比如這句話賀頌宜就莫名覺得很?不友善像在質問。

憑著這些天的相處，賀頌宜不相信江易淮會這麽不友善。

再加上她躺在床上舉著手機有些累，所以賀頌宜選擇——

函數y：【打字太累了，可以打電話嗎？】

Y：【？】

賀頌宜躺在病床上看著這沒有任何情感的問號，肯定了原來的想法，沒冤枉他，這人果然很?不友善。

函數y：【好吧，那?我打字和你說】

賀頌宜開始編輯感謝的話，莫名覺得手腕發酸。

下一秒，【對方邀請你通話......】的彈窗跳出來。

嚇得她手機差點砸臉上。

明明前麵還在扣問號，現在又打電話，賀頌宜有些搞不懂他，她摁下接通，“喂？”

“你說，我在聽?。”江易淮靠在床頭，聲音帶著倦懶沙啞，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賀頌宜發現他的聲音在手機居然有些溫柔，比那?個冷漠的問號不知好多?少倍。

果然是文字太冰冷不是江易淮太冰冷。

賀頌宜組織好語言，“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本來是打算當麵說的，但是要住院五天，所以找央央加了你的微信，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睡覺了？”

她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仿佛月光照在湖麵隨波漾起?的水紋，一圈又一圈。

“沒有。”江易淮握著手機的食指不自覺蜷著，隻是聽?她說話而已，突然就覺得這一天下來好像也沒有那?麽累了。

她繼續睡著，“嗯，等我出院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可以。”

“好，謝謝你。”

江易淮有點想笑，“嗯？你請我吃飯為?什麽還要謝謝我？”

“就當，我謝謝你賞臉。”

掛斷電話後，江易淮的另一個t?微信收到一條驗證消息——

函數y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驗證消息：【訂餐】

於是我們機智的江易淮同學開始了他的裝蒜之路。

函數y：【老板，你們這邊怎麽訂餐？】

初光：【直接和我說就行?】

函數y：【沒有菜單嗎？】

嗯……

江易淮開始信口胡謅：【沒有，我們是給患者提供的營養餐，你說你有什麽病外加住院的天數，我們會根據需要來製定】

函數y：【哦，拆盲盒是嗎？】

初光：【嗯，你可以這麽認為?】

函數y：【貧血，住院五天】

初光：【行?】

函數y：【一共多?少錢，我轉給你】

初光：【一餐五十，到飯點會送住院部樓下】

賀頌宜看到這個數字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人是在做慈善嗎？她是個識貨的人，自然知道昨天那?碗藥膳粥所用的中藥和梗米都是精品。

那?盤豬肝也是選用豬肝最嫩的部分，這一頓光是食材的錢都可能?超過五十了，更別說耗費的時?間和人工，這麽便?宜的定價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在賠錢做生意。

江易淮見賀頌宜遲遲不回消息，以為?是對價格不滿意。

初光：【連續訂五天有優惠，給你打五折】

賀頌宜眼眸微瞪，生意這麽做確定不是在倒貼？

函數y：【別別別，就原價吧，再便?宜你這店遲早倒閉】

初光：【做完你這一單就倒閉了】

函數y：【啊？你可以漲價的，這個選料和味道完全可以再漲三倍的價格】

初光：【不用】

賀頌宜一陣可惜，這麽好的廚藝沒想到最終敗在店鋪的運營上，這老板還是太實誠了。

-

在醫院的日子?很?是無聊，除了躺在床上聽?曲目就是吃飯上廁所睡覺。

其中吃飯成了賀頌宜每天最期待的事情，一到飯點，初光就會叫跑腿小哥把飯送在樓下，然後護工下樓去取。

賀頌宜每天都會在心裏猜想今天又是什麽菜。

因?為?她是貧血住的院，所以每一餐都有豬肝，或許是怕她產生抗拒心理，每次的豬肝都是不同的做法且都很?好吃。

沈蘊臉上笑容也多?了，又能?保證營養的同時?還不用天天哄著吃飯別提多?省事了，“這每天的營養餐解決了，我就放了一半的心。”

賀頌宜笑了笑，“今天醫生說我血紅蛋白?高了不少，明天可以去樓下散步什麽的。”

“行?，我叫小陳陪著你。”小陳是沈蘊請來的護工，她公司忙不一定能?時?刻陪在女?兒邊上，有個護工在會放心不少。

賀頌宜趕緊搖頭，“不用，我就下去走走，又不遠。”

“那?你注意安全，明天公司要開大會我來不了了。”

畢竟沈蘊是公司的話事人，不能?時?刻陪在自己身邊也是正常的，賀頌宜倒是無所謂這個，“好。”

吃飽飯後她又開始沒什麽事乾，忽然有點懷念曾經一天彈八小時?鋼琴的日子?了。

閒著無事賀頌宜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給初光。

函數y：【你好，我最近血紅蛋白?回歸正常值了，可以換個類型吃嗎】

初光：【你想吃什麽？】

賀頌宜內心一喜，【我可以吃什麽？】

初光：【你點吧，我儘量滿足】

函數y：【那?我想吃海鮮，你會做嗎？價錢就按之前的一餐五十算，然後買食材的錢我來付】

初光：【海鮮不行?，你的病還沒完全好，現在是河蝦抱籽的季節，實在想吃的話，可以給你做五蝦麵】

賀頌宜想起?之前去蘇陵旅遊吃過的五蝦麵，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函數y：【好！！！】

“耶！”賀頌宜從床上彈了起?來，好似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護工看她這動靜好奇地?問，“怎麽了這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