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清靜(1 / 2)

宮闕有時晴 六喑 2133 字 2023-04-06

第86章清靜

天氣不好,一片沉沉的灰鐵凝在蒼穹,明明剛過午時,書齋裡四下都已經點起了燈。

穿著一素袍的子提筆剛要寫字,又將手裏的筆放在了一旁,重新拿起了墨條開始研墨。

「葉,今日有多人送了帖子過來?」

「公主,今日的帖子了些,隻有六張。」

樂清大長公主低頭一笑:「六張,不了。」

葉點頭稱是:「英國公府閉門謝客,勇毅伯從太仆寺挪用銀兩被問罪……兩位國舅從前一門雙爵威震燕京,現在也了一個。滿京豪門聯絡有親,本是為了互為助理,自陛下清查太仆寺以來已經被互相牽累得不像樣子,等楚濟源進京,剩下的隻怕也不好過。」

「高門巨戶,不思報國,隻想著如何侵佔田畝搜刮百姓,對上手對下亮刀,被整治一番也是他們應得的。最近織廠和染坊如何了?新的住可有打點妥當?」

「公主放心,工們已經住了一個月,有幾屋舍風,也趕在前幾日起大風之前都修補好了。隻是,聽說陛下詔令各考選秀才,咱們選工的時候也多鼓勵們讀書識字,如今頗有些意的。」

墨漸漸轉濃,樂清公主笑了笑:「這是好事,陛下為人是暴躁了些,對於自己選的人倒還算護,張契之前那般跋扈,要不是實在犯了忌諱,也不至於沒了下場。們要去考就考,問清楚了地方在哪,要帶什麼,要是得自備了炭食,就給們都備上,再一人送一套棉,讓們暖暖和和無牽無掛地去考了。」

葉笑著說:「旁人本來都知道咱們織廠、染坊和製坊是對工最好的,公主又這般仁厚,隻怕開春招工要比上次更難了,門檻都能被破。」

「那就多開幾個,我也本也不缺錢,能安置了更多的子是我的福分。」

提筆寫下一個「故」字,樂清公主緩緩問:「離真君還沒消息麼?」

「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垂雲姑娘給咱們送信之後就離京了,至今未回。公主,可要我們去看看。」

一筆一劃落在紙上,片刻後,看著自己寫下的「故人我夢,明我長相憶」*,樂清公主還是搖頭:

「不必專程去看。」

可又說:「看這天氣,是不是快下雪了?」

「是。」

樂清公主又沉默了下來。

葉立在一邊。

公主府裡有很長很長的幽靜歲月,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覺得過於淒清,隻是靜默。

大雍朝最富有、最有權勢的子,也不過是一個深居府中的寡婦,就算讓數千子有了生計,遠的喧囂與生機仍然洗不去這種安靜。

大概過了一炷香的景,又或者過去了更久,樂清公主趙明音抬起了頭:

「離真君的生辰快到了。」

「是,公主。」

葉看了一眼的神,開口說:「公主,離真君年才高,絕非俗流,如今陛下設下端己殿,四都在遴選,要是能讓離真君得選其中,以之才,定能得重用,也能讓離了寧安伯府的桎梏。」

「端己殿。」樂清公主輕輕念了這三個字,緩緩搖頭,「如今的端己殿就是一個火坑,夾在皇帝與太後之間的棋子罷了,若是不能真正從宮裏走出來,以後也不過是第二個六局二十四司罷了,那等清貴之人,何必在其中被人驅使於指掌?」

「公主說的是。隻是,若是離真君真在端己殿能有一番作為,也能讓天下人知道男人能做人也能做。」

「嗬。」

樂清公主笑了。

「男人能做的人也能做,天下何人不知道?葉你真以為男人說什麼人無力智,是因為他們剛愎無知?若真是如此,那為何當年有人說我牝司晨呢?他們既然信了人做不到男人能做之事,那為何每每有人現於他們眼前,他們就如臨大敵、輾轉難眠?」

拿起溫熱的帕子了手,一素的公主低垂著眉目,語氣輕的像是早晨的輕霧:

「越是撒謊之人,越知道什麼是謊言,越知道何為真,何為假。端己殿最難的,不是向世人證明自己,因為這本不需要證明。那些了端己殿的子最難的是向皇權證明自己,證明們更乖順也更鋒利,證明們更忠誠也更好用,因為沒有將們立在朝堂看作是理所應當,所以們片刻不可鬆懈,如此一來,即使是神仙一般的姑娘也會變得尖刻,即使是最豁達如水的君子也會變得執拗。如此濁水,何必讓離真君趟進來?」

葉低著頭,許久才應:「公主說的是。」

想起那端己殿,樂清公主緩緩一笑:

「當年我皇兄登基之後要扳倒我父皇重用的太監王貴,柴宮令帶著們暗中搜羅證據一併呈上,最後又落得什麼?我那皇嫂執掌後宮,不喜歡掣肘,就把柴宮令打發去了書局,讓柴宮令在書局待到了去世。我皇兄已經算是心之人了,他又何曾想過一群人為了他的地位穩固是何等舍生忘死?就因為他是陛下,天下有的是可以為他所用之人,更乖順的,更鋒利的,更趁手的,男人們願意為了他各種模樣……終歸是不需要人的。現在的陛下看著是要啟用,可等他真正將太仆寺的舊賬清查乾淨了,們所得的下場大概也就比柴宮令好些,但是,也就幾年間,們的前途也就到頭了。」

這樣的前途,要是本來隻是個工,僥倖考上了秀才或者,從此能在家裏做主,那還算是不錯。

離真君卻不在此列。

「這個天下到底容不下真正有才華的子,沒有前途,也沒有歸路。罷了,這些事本也和我這個富貴閒人沒有乾係。」

公主府裡的侍腳步輕盈,如同落雪,隻是這次的雪落得有些急:

「殿下,陛下駕蒞臨。」

趙明音穿著大衫和霞帔到達正殿的時候,就看見穿著一月白直的男子立在堂中,正抬頭看著掛在牆上的楹聯。

「汲汲營營,萬碌碌爭何。清清靜靜,乾坤沸沸到此休。」

回見了趙明音,他笑著說:「皇姑母這楹聯,朕看了還以為是到了一深山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