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熟悉聲音,宋雲回轉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藍黑色的領帶。
視線再往上,他看到了男人流暢的下頷線。
是鍾許,他說:
“巧,你也來這裏休息。”
並沒有想過多交流,宋雲回收回視線繼續看向鋼琴,說:
“你好。”
鍾許指向他身邊的位置,問:“我可以坐這裏嗎?”
宋雲回這才又轉頭看他,被帽子和圍巾遮得隻剩鼻梁露在外邊的臉麵向鍾許,認真建議說:
“我感冒了,建議離我遠點。”
忽冷忽熱但是其他狀況良好,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感冒,但現在隻需要這樣說就對了。
“我身體還不錯。”
意思就是不怕被傳染感冒。
鍾許說完這句話後就安安穩穩地坐了下來。
他遞過一支包裝起來的小向日葵,顏色暖黃,看起來燦爛溫暖。
“一個小朋友賣我的,我拿著沒用。”
沒有大束的鮮花,也沒有昂貴的禮物,他們就像是偶遇一樣在這裏見麵。
他順著宋雲回的視線看向舞台。
安靜了一會兒。
鍾許像是若無其事提起:“你什麽時候回A市,怎麽不告訴我一聲?”
昨天差點見麵的事他是一點不提。
手裏的咖啡在慢慢變冷,宋雲回又快速悄悄喝了一口,之後重新把圍巾拉到頂,說:
“沒必要。”
鍾許撐在一邊的手動了動。
的確有什麽不一樣了。
他之前不是沒有聽過對方這樣和人說話,但是那不是對他,而是對並不太樂意交談的陌生人。
“……”
身邊的人沒了動靜,宋雲回手裏捧著咖啡,靜靜等著對方離開。
他沒等到對方離開,等來了一句對不起。
是很低沉又認真的聲音。
道歉來得猝不及防,宋雲回再喝了口咖啡。
鍾許還在一邊慢慢說著。
宋雲回還是第一次知道他原來可以一次性說這麽多話。
對方說了很多。
與其是在說,不如說是在回憶。
出於基本禮貌聽著鍾許說著,宋雲回這才發現他們之前的回憶——包括愉快的和不愉快的,居然這麽多。
鍾許大概也沒想到,說著說著聲音就緩了下來,像是完全陷進了回憶裏。
橫跨這麽多年,他們一起經曆了太多事。
一件件事情連起來,像是不可分割一樣。
鋼琴聲在冰冷空氣裏盤繞而上。
鍾許說:
“那天晚上聽到你說的話,我很高興。”
仔細回想,刨除所有的考慮和自以為的理智,他發現自己在聽到那一句“喜歡”的時候是高興的。
心臟狂跳,呼吸不再規律,所有的表現都被吹拂的夜風遮住。
他想要和宋雲回在一起。
無論如何。
說到這裏,宋雲回終於回過頭,表情疑惑。
他不知道鍾許在說哪個晚上,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麽。
他疑惑,但並不好奇,重新收回了視線。
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平心靜氣講過話,儘管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在說,鍾許仍然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種真切的平淡緩和,神經不自覺放鬆。
說到最後,鍾許側過身來,聲音放輕,問:
“我是說,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這句話宋雲回聽懂了。
但他覺得自己大概沒聽懂,覺得對方大概不是這個意思。
在他印象中,鍾許這個人從不吃回頭草,永遠不會後悔自己做的決定。
但是除了這個意思好像又沒有別的意思。
他表情不變,終於舍得多說幾個字,問:
“你在說什麽?”
鍾許在想什麽他在想什麽。
“我是說,”鍾許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周圍所有的喧鬨聲仿佛都遠去,遠處三三兩兩坐著的人像是都消失,視線是一片白還有身邊的人,鍾許的表情認真,語氣堅定。
宋雲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發現他確實不了解這個人了。
在這種時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也是最好的拒絕。
撐在台階邊的手慢慢收緊。
良久,他短促地笑了下,說:
“我就知道。”
他看向宋雲回,問,“所以至少可以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嗎?那裏確實有點冷。”
宋雲回沒有回答他,很顯然的讓他繼續待著的意思。
知道宋雲回說了就不會改變,鍾許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了個彎,問他:“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不等對方回答,他繼續說,“你大概還不知道,宋雲揚前段時間說過你要是離開宋家,他絕對不攔,至少現在還不能回。”
他還有錄音在手上。
如果長久留在A市,一直住酒店不是辦法,宋家回不去,剩下的地方是哪很顯然。
這才是他的目的。
“勞駕,不用。”
手裏的咖啡杯終於放空,宋雲回站起來,說,“等會兒就回家。”
這是要走的架勢。
排除了宋家,他口中的那個家是哪很顯然。
鍾許也跟著站起來,說:
“秦書心思不正,他不止想和你當朋友。”
“不要去找他了好嗎?”
他最後竟然帶上了奇異的請求的意味。
宋雲回終於回了頭。
“不止當朋友?”
他攏了下圍巾,之後笑了下,“如果他想,也不是不行。”
他的聲音似乎有點變化,有點啞,但是即使有圍巾擋著依然很清晰。
鍾許留在了原地。
宋雲回把空的咖啡杯扔進垃圾桶,慢慢溜達著離開。
他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後半晌。
鍾許笑了下。
他們還沒有在一起。
他還有機會。
***
溜達著回到酒店,宋雲回直到到了房間才想起來之前插兜裏的花。
鍾許塞他手裏,走的時候又忘了還,原本想著丟垃圾桶,後來想到賣花的小朋友在附近,看到不太好,最後決定扔酒店垃圾桶裏,沒想到一路揣著,完全忘了這回事。
臉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宋雲回隨手把花放到一邊,之後解下圍巾摘下帽子,喘了口氣。
好了。
這下子是真感冒了。
有些冷還有些熱,宋雲回最後決定接杯溫水。
他短暫地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吃藥。
之前感冒過,但是不嚴重,不會影響到工作,他一般很少吃藥,都是直接扛過去。
正猶豫到緊要關頭,有人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一邊扯了扯衣服一邊單手拿過手機,他看了一眼對方發的消息。
【現在有空嗎?】
有點空,但不多。
擦去額角的汗,一瞬間又有點冷,剛扯開了些的外套又裹攏,他回了個【有空】。
一個電話於是就這麽打了過來。
秦書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一如既往的好聽。
“你現在在哪兒?”
“在酒店,”宋雲回先是無聲清清嗓子,之後問,“怎麽,你下班了?”
對方說下班了,接著就問:“你嗓子怎麽了?”
還是被發現了。
這個男人該死的心細。
宋雲回放棄掙紮,直接倒身躺床上,說:“好像感冒了。”
對方讓他細說症狀。
“有點冷,還有點熱……對這叫忽冷忽熱,有億點出汗。”
宋雲回總結:“就這樣,沒了。”
他這話聽上去很輕鬆,像是沒什麽事。
“……”
“宋雲回。”
對麵沉默了一下,之後正正經經喊了他的名字,說,“有一種說法叫做發燒。”
宋雲回恍然大悟。
秦書說:“我馬上過來。”
他說馬上那應該是很快,掛斷電話,宋雲回躺平得也很快。
秦書是真的來得很快,他剛躺沒多久就聽到敲門聲。
開了門,他側身讓對方進來。
秦書今天依舊遮得嚴實,但比平時潦草,手裏還拿著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溫度計。
測溫度的期間他就坐在一邊等著。
發展到現在,宋雲回的腦子已經開始有些發暈,但是他仍然很堅.挺地坐在床上,手機一邊放著歌一邊玩小遊戲。
他這份從容和堅守值得敬佩,38.6度的溫度在某種程度上也很厲害。
“……”
秦書開始給他戴帽子戴圍巾。
宋雲回抬眼問他:“這是要出門?”
秦書把圍巾打了個樸素的結,這個造型看上去過於粗糙,但是保暖。
他說:“去醫院。”
在離開之前,他想給對方先倒杯熱水喝,結果在拿水杯的時候看到了小桌上放著的一支向日葵。
暖黃的,看著還很新鮮。
宋雲回站起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同樣看到了桌上的花。
他隨口解釋了句:“別人送的,忘了扔。”
秦書收回視線,接了小半杯水。
喝了水兩個人就出了門。
這裏地段好,什麽都有,就是沒有醫院,最後是秦書開車去的醫院。
宋雲回的意誌力在某方麵來說強得離譜。
臉燒得通紅,上車後剛把圍巾解了,他還在試圖聊天。
他看起來是沒打算閉麥休息,秦書一邊開車一邊聽他說著。
他說的都是一些小事,大概是真燒到了腦,中間還穿插了一段對於怎樣優化數據管理的做出的認真分析,條理還非常的清晰。
直到轉過一條路,已經可以看到醫院後,他又提到了剛才的花。
“今天遇到了一個之前認識的人,他給的我這花。”
癱在座位上,他支楞了一下,說,“自己不需要還買,然後扔給我。”
之後還譴責道:“浪費。”
他看上去是很認真地在譴責,秦書側眼看了眼他,之後接了他的話,表示讚同。
要不是現在沒什麽力氣,秦書覺得他或許還會來一套拳打腳踢也說不定。
“他當時還說你想和我耍朋友,我就說……”
窗外的醫院已經近在眼前。
宋雲回止住了之前的話,說了句,“醫院到了。”
秦書:“……”
他想說話,對方已經側過頭去看醫院,隨處可見的醫院像是要被他看出一朵花來。
他最後選擇了沉默。
把車停在停車場,他帶著宋雲回去了發熱門診。
一圈轉下來,秦書的手上多了一袋子藥,宋雲回臉上的笑容消失。
醫生說他這溫度屬於高熱,需要用藥物輔助把溫度降下來。
藥就在秦書手裏。
他今天隻在早上很早的時候吃了幾個小生煎包,之後喝了咖啡,雖然退燒藥飯前飯後都能吃,但是醫生還是建議說飯後再吃比較好。
所以他們現在就要出去覓食。
秦書選的是一家粥店。
喝了粥後兩人就回了酒店。
宋雲回在秦書的注視下吃了藥。
藥片在吞的時候沒有掌握好技術,被黏住了,在嘴裏停留得有點過久,他使勁灌水,直到藥片下去後才皺著一張臉把水杯還給秦書。
他臉上的痛苦肉眼可見。
秦書遞給他一顆某旺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