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沼
江稚茵眼前劃過一片樹影, 她半睜著眼,思緒發散著,又隱隱約約聽見屋外大風撞擊窗戶玻璃的聲音, 這陣風像是帶著報複心撞擊這個世界, 帶著把這裏撞成一片廢墟的決心。
以往在做的時候, 聞祈都是戴著助聽器的, 今天卻沒有,江稚茵的嘴巴被濕熱的軟舌□□著,舌尖觸及到他舌上陷下去的小孔,此時也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就無所謂他聽不聽得見了。
在汗濕的時候,她稍稍移開一些注意力, 看著聞祈的眼睛,那人意識到什麽,用手捂住她的眼,用故作輕佻的嗓音叫她不要多心。
在江稚茵印象裏, 第一次重逢的時候, 聞祈就說過, 就是因為別人嫌他麵相不好,所以一直沒有被領養。
大抵就是因為那雙顯得陰沉惡毒的眼睛。
“我不看了。”她說著,用手挑起落在地麵上的一件薄薄的衣服,折了幾折,遞給他。
“不然你就像上次一樣……把眼睛捂住,這樣能安心一些嗎?”
上次是捂住了嘴, 但是江稚茵不喜歡, 因為她喜歡接吻。
聞祈聽不見,這個姿勢也看不太清她的嘴型, 隻看見濕淋淋的嘴唇一張一合。
興許是他意會錯了,探身來親她,牙齒輕微叼住她下唇,江稚茵的後腦勺壓著床墊下陷幾毫米的距離,知道他聽不見,於是隻能親力親為,摸索著將衣服遮蓋在他眼睛上,鬆鬆在腦後係成一個結。
其實這樣對於聞祈來說是很沒安全感的,隻是江稚茵完全沒有想到那麽深的地方,她以為隔絕了視線,聞祈就不會因為眼睛而自卑。
但他畢竟耳聾,這時候視覺連著聽覺一起被剝奪,五感隻剩下三感,既無法聽見聲音,也無法視物。
折疊起來的白色襯衫覆蓋在他眼皮上,往下是鼻尖,以及有些濕潤的唇,正微微張合著,喘息著。
於他而言,隻能被迫陷入這種無助的境地,聽不見也看不見,摸索著行事,身體僅剩的三感變得格外清晰,無論是江稚茵與他交合的指縫、輕微用力而紮進他手背的指甲、或是再下麵一點猶如榫卯結構一般契合的部位、觸感被放大了千萬倍,嗅覺也是,江稚茵頭發上遺留的小蒼蘭洗發水的味道也變得濃鬱,攝人心魄。
像是鑰匙卡進鎖孔,擰轉,絞緊,熱意漫散開來,成為細膩皮膚上附著的汗液,汗液又流入到珍珠貝被撬開的縫隙裏,與貝殼內的軟體部分含著的鹹腥的海水混雜到難分彼此。
床單一片狼藉,江稚茵被翻轉過幾次,每次都不安地抓住床單,把床頭的床單掀到床尾,她心想,下次再也不做這種承諾了,最後都是苦了自己,安慰了他。
江稚茵合理懷疑聞祈就是裝的,藥也是故意吃給她看的。
顛鸞倒鳳到最後,床單已經濕透了,完全不能睡人,垃圾桶裏被隨意地丟了幾個係成結的塑料套,江稚茵眼皮沉重到像灌了鉛,先洗完澡,趴在新鋪好的床單上枕著自己的胳膊。
胳膊上又留下了一排排吮咬出的痕跡,她動了動腦袋,聞祈洗完澡掀開被子躺了進來,看上去懶懶散散的,把櫃子上擱的助聽器塞進了耳朵裏。
這下是把他心裏的鬱結發泄完了,身體和心理上的安撫她都儘量去做了,但江稚茵自己本身就夠疲憊了,做完後更是連手都抬不起來,卷了卷被子,蹭到床邊安靜睡去了。
房間裏的味道久久不散,天氣已經沒那麽熱了,夜間更是涼,聞祈又下床去把窗戶打開透氣,再度躺回去的時候,抓了一縷她的頭發握在手裏,像個小孩子一樣側躺著,兩隻手捂住那縷頭發,仿佛這樣就能確認她不會半夜突然離開。
窗外的樹影通黃,已經不剩什麽生機了,寬闊的葉片搖搖欲墜,像一縷縷乾癟發枯的靈魂。
聞祈看見那葉子,看見被窗簾影子遮住的藥瓶,眼神一點點暗下去,攥著江稚茵頭發的手指也緊了起來,甫一間輕輕闔上眼睛,卻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上江稚茵睜開眼睛,稍微動了動腦袋發現頭皮被扯得有些疼,她剛動了幾下,聞祈就捉住她頭發的手。
江稚茵的肩膀啊,胳膊啊,小腿啊,到處都發酸,她撈過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有三個小時高鐵就要發車了,她還要回濱城,於是叫了聞祈的名字:“聞祈,我們——”
“不分手。”
“該起床……啊?”
江稚茵那句話說了半截就被他打斷,她嘆一口氣,不知道這人腦子裏在想什麽。
她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等我媽出院了,你去醫院見見她吧,我媽其實不是那麽不好說話的人,你好好跟她解釋,時間長了,日久見人心,她慢慢就不會多說什麽了。”
還沒等江稚茵從床邊站起來,聞祈就握住她的手腕,嗓音沉沉:“那成家那邊呢?他們應該會叫你回去吧。”
江稚茵側目看他,聞祈看上去精神狀態並不太好,她昨晚累急了,睡得很沉,也不知道昨晚聞祈睡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