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1 / 2)

金魚入沼 歸無裏 2472 字 3個月前

金魚

江稚茵的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枚助聽器, 掌心滲出粘膩的薄汗,感受到自己的舌頭被迫抵到角落。

她眼前突然現出道道光線,像白虹貫日, 在大腦缺氧的時候又陡然間記起什麽。

在廢棄的鐵路軌道, 在漫山遍野的黃色油菜花田裏, 在漫漫長夜中, 好像有那麽一個瞬間,她看見過聞祈,抬著那雙永遠不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與人談笑的背影。

等到江稚茵回頭,卻隻能看見一個掛著鬆散帽衫與她相背而行的黑影。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來著?

舌尖被輕吮著,如同刻意放慢的呼吸頻率, 如同落水的金魚鼓著一張一翕的鰓,攫取了江稚茵還沒捉到線頭的回憶。

在漫長的濕吻中,她又突然記起自己初中一位姓黃的語文老師提過一個觀點。

他說:“感情是雙向的,文章的主題是父愛, 但一定也表達了作者對父親的愛, 如果作者沒有一直盯著父親的背影, 他又怎麽知道爸爸在拐角處回了頭。”

如果你不愛他,你根本看不見他的愛;反過來,如果你愛他,那麽他做的所有細枝末節的事,都會被你無限放大。

之前她一直說聞祈對她像是一種“雛鳥情節”。

現在她想要聞祈一直當她身邊的小鳥了,一個電話, 一個短信, 他就不分晝夜地趕過來。

仿佛隻要這樣,風箏那頭就還有人牽著她的線, 希望她留下。

上顎發出觸電般的麻意,他的手掌仍舊握在江稚茵後脖頸上,她感到那裏逐漸散發出熱意,像有螞蟻攀爬而上,鑽進每一個神經末梢。

聞祈的舌尖最後停在她唇角的位置,欲.望似乎沒有平息,他漆色的眼裏燃著不小的火苗,但是還是將舌頭慢吞吞縮了回去。

他的目光專注而炙熱,隻是非常克製地多看了她兩秒,然後就把眼睛低了下去,仿佛心裏的熔岩再多一秒就要噴薄而出,將這裏熔燒殆儘,而江稚茵對他的感情還很淺薄,甚至處於一種她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狀態,過早暴露會讓她退縮。

聞祈隻想勾著她前進。

江稚茵的視野裏仍舊是一片漆黑,她連對方的眼睛都看不見,隻看得見那枚在月光下發著淡色光芒的耳釘。

“你回房間的時候,給我留一盞燈吧。”他突然提起另一個話題,仿佛剛剛的熱吻從未發生過。

聞祈又躺了下去,蜷縮著身子,把身上的被子拉高,聲線喑啞:“以前經常被鎖在櫃子啊箱子啊這些地方,我比較怕黑。”

江稚茵還有些沒回過來神,她不明白聞祈怎麽還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同她講話,她要非常努力才能把舌頭捋直。

她也是在很後來的時候才知道,聞祈這個人非常狡猾,總是動不動示弱,用一種雲淡風輕又極其平靜的口吻訴說他的過往是多麽苦痛,騙取她泛濫的同情心。

他十分熱切地想把這點同情心當成國家貨幣,同她交換一點愛。

隻是這時候剛與他接吻到腦子發懵的江稚茵對此還一無所知。

她起身時摁開一盞不太亮的小夜燈,又把客廳的窗簾拉得更開了一些,好讓外麵的光透進來。

隻剩下枯枝敗葉的樹擠在一線天的樓房夾道裏繼續生長,樓上不知道誰家的衣服沒有擰乾,滴滴答答地朝下滴水,像下了一場緩慢的雨。

江稚茵在這一刻才意識到,也許她其實在內心深處也需要著聞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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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期間下了很大的雪,江稚茵在某一天早上走出居民樓的樓道,一腳就踩進了外麵的雪堆裏,新買的靴子被吞吃下去半頭。

街邊商鋪的員工們都穿上厚厚的冬衣,捂著耳罩,拿著鐵鍬鏟自家門口的雪。

因為這塊兒的樓都擠成一團,外賣員的電動車很難開進逼仄的過道,江稚茵隻能跑到路口去拿外賣。

雪下得太厚,車輪子阻力太大,等過幾天雪水化了還會打滑,估計這一陣都沒什麽人跑單。

江稚茵等一份早餐等了將近一個小時,拿到手的時候已經不怎麽熱了。

她拎著外賣進屋的時候聞祈剛醒,江稚茵一邊給學姐回消息,一邊囑咐聞祈把炒麵回鍋熱一下。

聞祈“嗯”一聲,異常乖地照做。

從上次他倆不明不白又親了一遍以後,聞祈就一直很聽話,雖然還是一副冷冷淡淡、不諳世事的閒散樣,但是以前江稚茵跟他說個什麽事他會說“哦”“隨便”“都行”。

現在統一點頭回“好”。

江稚茵準備回房間打電話的動作滯了一下,她微微側頭看向站在灶台邊的聞祈,穿著oversize款的黑色毛衣,低頭往鍋裏敲雞蛋的時候露出脖頸的弧線,鎖骨延伸消失在領口的位置,居然也不嫌冷。

他們家裏沒裝暖氣,江稚茵在考慮要不要找人來裝個暖氣片,不然感覺這個冬天會很難捱。

學姐撥了語音電話過來,江稚茵驀然回了神,摁了接通回房間聊大創賽的事了。

她們計劃著做“函數映射技術在人臉識別中的優化”課題,她聯係到的學姐是數學係的,還在找新的隊員。

學姐向他推薦卓恪方,說他最近在跟導師做有關方向的研究,把他拉進隊還能多白嫖一個指導老師。

江稚茵猶豫了一下,她從來沒單獨找過卓恪方,突然說這個事還有些不太好開口,也許找聞祈去聯係他會更容易一些。

但卓恪方還是學生會長,不一定有那個時間。

於是她隻能回複:“我去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