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景(1 / 2)

隊伍是連夜趕來的,到了露城門口正好是太陽升起的時候,城門大開,配著金絲馬鞍黃金咬鐵的寶馬,白色的柔順的毛發在朝霞的照耀下閃著光,天時地利人和都占了個全。

封懷玉就在這樣的情景下,踩著朝霞入了露城。

鑼鼓和嗩呐都響起來了!隨行的三百名侍從沿街給看熱鬨或是驚擾了美夢出來看看是什麼情況的路人派發用紅色絲綢穿起來的銅錢,也算是給見者沾沾喜氣。

“這是揚州首富封家的少爺要來給陶家的那個小繡娘陶織景提親來了!”不知是誰吼了這麼一嗓子,清晨原本靜謐的街道徹底熱鬨起來了。

被打擾了安眠的人帶著怒氣出門,迎麵被塞上一吊銅錢或是幾塊碎銀子,也都紛紛不生氣了。

“恭喜呀封少爺!”

“能娶到陶家那小繡娘真有福氣!要不是因為年紀太小,眼紅的人不少哩!”

“恭喜恭喜!”

“一早上起來便能看見如此景象,我今天要發財呀!”有人喊了這麼一句,引得周圍人紛紛大笑。

有小廝聽見了,往他手裡塞了兩吊銅錢和幾塊碎銀子:“您說的沒錯!您要發財嘍!”

周圍人紛紛笑著說恭喜,也都被塞了滿手紅綢和一吊紅綢穿成的銅錢和銀兩。

“我們家少爺來求親陶家小娘子!大家見者有喜!!”

“恭喜恭喜!”

許柔柔騎著一匹稍遜色點兒的棕紅色馬匹,跟在封懷玉的右後方,跟一路祝福的行人作揖:“同喜同喜!”

因著陶織景以女子之身提親在先,封家的提親必是隻有成功而未有失敗,所以陣仗弄得格外張揚,甚至說比好些人家成親還鋪張也不為過。

人人一片喜悅祥和,隻有封懷玉和陶織景二人,一個騎在馬背上,表麵迎著一臉意氣風發,實際心裡仍在思考娘親剛剛的那番話。

陶織景……好像的確如她所說,這樣一個人也不錯,況且她主動向我提親…是因為喜歡我?

啊……小爺這無從安放的魅力啊~

而另一個則是不知所措的在閨房裡踱來踱去,想好要成親了不難,可如果這麼大陣仗都是為了她一個人而來,臨到陣前……

自己這幅樣子,幾乎確定了腦中那些有關前世的記憶全是夢了。

可她的繡藝的確有帶過來啊?

怎麼會如此緊張?

這……這好像的確是她第一次經曆求親,上輩子隻有一紙詔書,大太監讓她跪著聽完,其餘除了些零碎的珠寶首飾,好像什麼都沒有……

規矩說未成親的準夫妻在成親前不能見麵,陶織景坐在高腳凳上,拿著那塊沾染了自己一點血跡的帕子向樓下看,一箱箱的聘禮搬進自家院子,頗有些絡繹不絕的勢頭。

這麼多的嗎?

那她這些天還得多繡一些繡品拿出去賣,多換些金銀首飾來。

周蓉從後頭看著女兒,身量還有些單薄,個子也隻有自己肩膀高,坐在高腳凳上,一雙腳晃來晃去的朝樓下張望。

“繡繡。”周蓉喚她。

陶織景回過頭,張開雙臂攬住娘親的腰:“阿娘。”

“成親的日子定在下個月初一,到時候你要跟著懷玉去揚州了,就不能天天見到爹和娘了。”周蓉回報住她,兩人鼻子都有點酸酸的。

“阿娘……繡繡會聽話的,每年也會回家來,能見麵的。”前世,周蓉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買到稀有的藥材,早早去了,後來入了宮,陶織景也再沒有見過陶成燁。

對她來說,哪怕一年見一麵,也是前世求也求不到的奢望,話說出來,她已經很滿足了。

“一年見一麵怎麼夠?”周蓉緊緊抱住她,聲音裡已經有了哽咽,“剛剛親家母說,每逢重要節日也會帶你回來看看的。”

是這樣的嗎?

原來嫁人後她仍是父母的女兒,原來她的感受也會被人照顧,原來這個世界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與利益掛鉤。

他們管她叫“織景”,叫“繡繡”,她有她自己的名字,不是誰的替身,不是皇帝隨心打扮擺弄的提線木偶,不用再學著先皇後的舉止神態,她有她自己的方式去表達這些美好的品行。

原來一個人的生命如此珍貴。

細小的抽噎聲帶動她的肩膀一顫一顫的,在娘親的懷裡,陶織景哭得絲毫不用顧忌,周蓉拍著她的背輕生安慰,自己卻也忍不住決了堤。

母女倆哭完,陶織景才拿出那塊絹帕給母親:“上次在他身上潑了茶湯,用了一塊半成的絹帕,那件金絲紅綢的衣服我已清洗乾淨,我現在不方便見他,阿娘你幫我一起帶去給他吧。”

帕子上是兩隻戲水的鴛鴦,一片荷葉和兩根手中茅草,旁邊的一點深色印記,上麵用金線繡了個“陶”字。

真正的小女兒心思。

“還說自己活了五十多歲呢,一塊帕子都要如此用心,還是小姑娘才會做的事。”周蓉打趣她,也忍不住上下翻看,“咦?你這是什麼繡法?我都沒見過呢。”

是上輩子在深宮無聊,自己研究出來的新繡法,更能凸顯蠶絲繡線的光澤感,除了這塊帕子,還有喜服也是這般繡的,隻是喜服麵積大,而且還差些東西,周蓉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過。

“我自創的~”陶織景驕傲道,嗓音微啞,還是小孩子一般的。

“那叫什麼?”

“織景繡法。”眼眶還是紅的,陶織景就開始翹尾巴了,“繡麵輕薄,仿佛織布時形成的圖案,即便繡麵繁複也不會影響布料本身的柔軟。”

“幫我帶給他,嗯……就說是那日的賠禮,有緣相見隻是半成,有名有份才是完整的成品。”

周榮抹掉眼淚,笑她:“提親是你,賠禮也是你,你是真的喜歡上他不成?”

“娘~”陶織景俏皮一歪腦袋,鼓著嘴晃周蓉的手,“喜不喜歡不重要的,他馬上就要與我結親,先前的莽撞總要消一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