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敗塗地(1 / 2)

馬車一路往水字街而去,喜兒試著用手絹幫金嬌嬌擦拭臉上血跡,但血跡早就乾了,紅得發黑,更顯臉色蒼白。

封閉的馬車內有些昏暗,隻隔著車窗簾透過層層淺淡的光線。她僵硬地坐在馬車一角,抿著嘴不發一言,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裏沉淪起伏著不明情緒,陰森恐怖,莫名使人心生戰栗。

喜兒壓著呼吸,輕輕將身體靠在車壁上,這樣的金嬌嬌讓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自家小姐上一次出現這種神情還是在許久許久以前……

她是六歲被賣到金家做丫鬟的,當她第一次被送到小姐身邊伺候時,當時的金嬌嬌和現在別無二致—陰鬱,孤僻,是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裏。

而當時唯一能和金嬌嬌說上話的隻有另外一個女孩子,就是樂舒。

喜兒初到金府,也因為無法融入金嬌嬌和樂舒而時常感到孤獨,年幼的小腦瓜裏還冒出過偷偷逃跑的念頭。好在劉媽很關照她,並告訴她小姐是因為剛失去母親太過傷心才會變成如此這般不好相與。

喜兒是個孤兒,並不理解母親對於一個孩子的意義,她想或許母親就像食物一樣重要,每當她流落街頭餓肚子的時候,也會很難過沮喪,餓得都活不下去了。

於是喜兒總會留下自己最喜歡吃的食物,再以自己的方式偷偷送給金嬌嬌。

例如藏進她的被子裏,枕頭下,書桌收納盒裏……

這事兒的後果就是—沒多久小姐房中就鬨了鼠災,金嬌嬌也第一次對這個像叫花子一樣的喜兒發了火,另一麵又打心底裏佩服她的鍥而不舍。

後來小姐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三人也成了朋友,在金府開開心心一同長大。

“你說她為什麽呀?”

喜兒幽遠的思緒被金嬌嬌突兀的發問給扯了回來,她沉思片刻,笨拙地安慰道:“小姐,許是別人做的呢,樂舒姐姐說不定什麽也不知道,又或許……”編不下去了,早在顏母初進京那段時間,樂舒的異常就已初現端倪,隻是她們都並未放在心上。

金嬌嬌笑了一下,“裝契約匣子的鑰匙在她手裏,匣子的藏身位置隻有我和她知道,連你和劉媽都不知道。”笑得慘淡,“或許是這些契約自己長腿跑了,自己拓印貼到了牆上?”

越說越離譜。

“喜兒,你大概不知道吧,樂舒的母親是我母親的侍女,我和她算是還在各自母胎裏的時候就認識了,後來又一起經曆喪母之痛。”

金嬌嬌平靜地陳述中帶著濃烈的情緒,就像沉睡的火山地下熱烈流淌的岩漿,蠢蠢欲動。

她說:“你和她,對我的意義是不同的。”音調中是難以察覺的顫抖。

金嬌嬌將樂舒視為家人,即使金嬌嬌不說這些,喜兒心裏也清楚。她不是沒有嫉妒過,可隨著年紀漸長,也明白這都是人之常情,更何況小姐把水一向端得平。有吃有喝,不用風餐露宿、衣不蔽體,還有像小姐一樣漂亮的朋友,像劉媽那樣慈祥的長輩,像金爺那樣出手闊錯的家主,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知足常樂。

“不是每個人都懂知足常樂的,”金嬌嬌望著喜兒乖巧的眉眼,理智地問她,又像自言自語,“貪得無厭才是人之本性,對吧?”

喜兒平時那股能說會道的機靈勁兒在這緊要關頭卻掉了鏈子,她絞儘腦汁也想不出什麽大道理來安慰此刻劍走偏鋒的金嬌嬌。

車夫“籲”的一聲,馬車晃晃悠悠停在了金府門口,這下也用不著她想了。

兩人剛下馬車,守在門口的劉媽就迎了上來,滿臉焦慮的她先是被金嬌嬌一身狼狽模樣嚇一跳,未及開口,金嬌嬌已經大步越過她,直直朝府內而去。

她要去找樂舒問個究竟。

體型龐大的劉媽完全跟不上她的步子,小跑步追在金嬌嬌身後,像是有話要說,滿身的肥肉跟著上下跳躍,看起來吃力又費勁。

喜兒看不下去了,拉住劉媽臂膀,使了好大的力氣才拉住她前傾的身體。

問:“劉媽,樂舒呢?”

“我剛要跟小姐說呢,樂舒那丫頭一大早就收拾包袱出府了。問她去哪兒也不說話,隻道讓我別管,你說我這也不放心啊,就派小廝一路偷偷跟著她,一路跟到了顏家,小廝見她進去後就再也沒出來過了。”柳媽說:“是小姐派她去顏家辦事還是怎麽滴?”

顏家?

金嬌嬌陡然停住步子,“她倒是跑得快”,隨即調轉頭往府外走。

劉媽見她一會兒進一會兒出的,完全不明所以,大喘了一口氣拉著喜兒問:“小姐身上怎麽有血,發生何事了?樂舒又是怎麽回事兒啊?不是說今日家主回來嗎?”

喜兒也急,一時間無法一一向劉媽解釋,隻道一切等她們回來再說,就快步跑出府,追著金嬌嬌向顏家而去。

劉媽見事態不對,趕緊叫了幾個家丁跟上她們。

顏家人閉門不見,小廝敲了半柱香的門,仍是無人理會。

金嬌嬌掀開車簾淡淡道:“別敲了,找人把門砸了”

幾個家丁聽了吩咐,撿起路邊的大石頭就往大門上砸,顏家人坐不住了,沒一會兒,主動從裏麵開了門。

顏懷真剛下值沒多久,官服都還沒來得及換,氣憤地從裏麵走了出來。

“私闖官屬宅院,你們好大的膽子,不怕我告上衙門治你們的罪嗎?”

馬車內傳來金嬌嬌不鹹不淡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顏大人怕是忘了,這宅子雖贈予了你顏家,但房契卻還並未過戶,仍是我金家產業,我砸我家的門,關你何事?”

“你……”顏懷真怒道:“你待如何?金小姐如今已是聲名狼藉,竟還有臉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