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走廊地板發出吱吱的響聲,而隨著距離後院的雅室越近,羅根就感覺越是熱血沸騰。
庭院中吹過的寒風,好像在瞬間都消失了,他隻能聽到自己心臟砰砰地跳動聲,覺得口乾舌燥。
山本一郎拉開了房間的木質推拉門,轉身禮讓:「羅根薩馬,請進。」
早就急不可耐的羅根點頭客套了一下,還是在主人之前走進了門裡。
室內點著火盆,溫暖的空氣中帶著柑橘的甜蜜滋味,但他的眼睛沒有去看牆上的字畫,也沒有注意那華麗的屏風,而是第一時間落在跪伏在地,施行大禮的女人身上。
山本阿一此時已經換上了黑色的大振袖,烏黑的長發盤在頭頂,以七八枚金簪固定,腦後露出那雪白的脖頸,在羅根的視線中一閃而逝。
振袖是和服的一種,和比較日常的浴衣不同,振袖是在正規場合穿著的禮服。
它分為大中小三種類型,並不光是說尺寸的大小,還有規製的大小。
大振袖是未婚女子最高檔的禮服,必入五紋。所謂的入五紋,就是振袖全身上下共繪有五枚家徽。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穿齊後是一副風景或者花鳥畫,大振袖的袖長約120cm,穿上後袖底可至腳踝,是一種較有情調的和服式樣,也是再合適不過的巨幅畫布。
紋樣一般採用友禪染和紮染工藝,同時結合貼金箔和刺繡,裝飾非常華麗,其中黑色通常被認為是最高貴的振袖。
在明亮的燈光下,黑色的花朵綻放在淺綠色的榻榻米上,金色的紋繪和首飾更是閃閃發光,璀璨奪目。
這樣的架勢,讓鄉巴佬羅根都愣住了。
這麼端莊高雅儀態,落落大方的氣場,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大和撫子?
阿一還趴在地上問候:「狼武士大人貴安,妾身阿一,白日裡多有冒犯。」
羅根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他以前死掉的妻子,敦子隻是個農民的女兒,在家裡從來沒有這些套路,他也不知道啊。
所以他見到心上人跪著行大禮,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才對,所以他靈機一動,噗通一下也給跪了.......
山本一郎咳嗽了兩聲,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就像是院子雪地裡的麻雀腳印有多麼吸引他一樣。
在現在的日本,隻有女子向男子下跪的,男人才是一家之主。女人在家裡不管是端菜上桌,還是拉門進屋,那都是跪著的。
外國人不通曉風俗習慣,看起來挺滑稽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髯須壯漢?
不過這樣也好,說明羅根還是很看中自己的姐姐啊,結婚以後讓她吹吹枕邊風,勸羅根出仕,如此強大的武士,必然可以振興山本的家名。
「姐姐,我得去看看抹茶和點心準備好了沒有,羅根大人就先由你接待。」一郎朝姐姐笑著點點頭,找了個藉口。
這點心?明早再吃吧。
「嗨,辛苦你了。」阿一直起身子來回應,她生得纖細苗條,所以領子和脖頸之間有很大的留白,這讓羅根的雙眼根本都拔不出來。
一郎使了個眼色,隨手關上了門,把兩人關在了小房間裡:「神主大人很快就到,還請二位多忍耐。」
阿一的臉上泛起了紅色,她緊了緊和服的袖子,把上麵繡著的仙鶴翅膀捏在手裡,微微點頭,沒有作答。
「???」
趴在地上的羅根一頭霧水,神主就是神社的主持,一般都是陰陽師,難道今天也要來做客?
不過看到阿一抬起袖子遮著下半張臉,一雙大眼睛對他眨呀眨地,他又把疑問忘記了。
「狼......」
阿一輕啟櫻唇,剛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羅根撓著頭打斷。
「叫我羅根,嘿嘿.......」
阿一點頭應下,重新組織了語言,回到家後整個人也顯得落落大方:「羅根大人,恕妾身唐突,不知您可有妻室?」
「有過。」羅根很實在地回答,他為人直來直去,沒有什麼可隱瞞的:「隻不過在廣島被轟炸的那天去世了。」
聽到這個答案,阿一的雙眼露出了同情的目光,她放下了擋在麵前的胳膊,華麗的和服布料發出摩擦的簌簌聲。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係,我曾經加入過軍隊,對於生離死別已經見得過了,廣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羅根很大方地擺擺手,示意沒關係。
「哦?是同盟國軍隊嗎?這麼說來,家父曾經也是軍人,隻不過他沒有從戰場上回來。」阿一說起了自家的事情,瓜子臉上泛起了淡淡的憂傷。
羅根心裡一緊,難道是仇人的女兒?他暗中閉住呼吸,試探性地問道:「何處戰場?」
「硫磺島,羅根大人參加了那場合戰嗎?」阿一收起了情緒,帶著淡淡的微笑問道。
羅根鬆了口氣,還好,他在去硫磺島的路上,坐的船就被日本潛艇擊沉了,感謝那枚酸素魚雷!
「沒有沒有,在那之前我就.......退伍了。」
本想說被俘虜,又覺得不光彩,他換了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