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2 / 2)

到底是誰在挨欺負?

葉瀟沒去計較。

她隻是倦了。

可以把筆記和試卷寫得工整完美的葉瀟,可以把書桌和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的葉瀟,終究無法撫平生活的褶皺和裂縫,讓自己的生活也能稱心如意。

她的生活並不如意。

比如她總是被尤萍針對。

比如她有一個這樣的媽媽。

比如她無辜被卷入這些雞飛狗跳的家事。

比如她不想學理科卻硬是被所有人逼著學。

比如她找不到人去說這些壓抑在心底的真心話。

比如阮雨聲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

體麵外表下破敗不堪的內心,人活得像個脆弱花瓶,不知道究竟用什麽東西才能把滿是缺口的靈魂稍微填補上。

葉瀟穿著黏在身上的濕衣服打車回了家,掏出鑰匙打開門後,發現家裏並沒有人。她也不知道爸媽究竟去了哪裏。

她回到房間關上門,把濕衣服脫了下來,在衣櫃裏找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

沒過多久,門廳裏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

進門的不止有爸爸媽媽,還有小姨和小姨夫。客廳裏,媽媽的罵聲,爸爸的歎氣聲,小姨和小姨夫的勸慰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葉瀟將自己隔絕在小小的房間裏,抱著競賽書默默做題。到了傍晚的時候,小姨和小姨夫離開後沒多久,門鈴聲又再次響起,這次來的是大姑和大姑父。

葉瀟推開房門去上廁所,媽媽冷冷瞧了她一眼,說:“自己出去買點東西吃!沒人有空給你做飯!”

“不用了,我今晚回學校住。”葉瀟說完,回到房間裏收拾好書包,獨自打車去了車站。

宿舍裏沒有人在,葉瀟回到宿舍後把東西放好,隻覺得身上越來越冷,連骨頭都是疼的,估計要感冒。

她沒有理會,抱著書包走進了教學樓,在路過三班教室敞開的後門時,下意識地往裏麵看了一眼。

“聲哥不帶你這麽坑隊友的!你是敵方間諜吧你!”

“玩個遊戲而已,勝負欲這麽強。”阮雨聲正捧著遊戲機坐在倒數第二排,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神情散漫地低頭打遊戲。

熾亮的燈光從他的頭頂上打下來,襯得他的皮膚白得晃眼。桌麵上的幾本練習冊胡亂攤開著,月光灑落樹梢,冰涼的晚風從窗外透進來,將練習冊的紙頁輕輕吹動。

為什麽明明早就在心底和他劃清了界限,卻還是會不爭氣地想要再多看他一眼?

葉瀟安靜地站在原地,愣愣盯著他的側影看了很久,看到眼眶都有些酸痛。

直到有兩個女生端著水杯從後門走出來,葉瀟才匆忙回神,拎著書包繼續往一班教室走。

葉瀟在教室裏做題,直到清樓才回到宿舍。睡前她喝了包感冒衝劑,頭卻實在疼得厲害,於是又吃了片止痛藥。止痛藥裏的咖啡因讓她實在睡不著,她索性又爬起來看書。

第二天一早,她大腦昏沉,鼻腔也有些堵塞。競賽的考場被安排在設施破舊的實驗樓裏,進考場前,她買了杯咖啡給自己提神。

葉瀟的座位在靠窗第一排,後麵就是阮雨聲的座位。她走到座位上想坐下,卻發現椅背的邊緣卡進了後麵桌子桌沿和桌壁的空隙裏。她用力地將椅子往外拽了幾下,卻怎麽都拽不出來。葉瀟心中煩亂,索性拿拇指去掰椅背被卡住的地方,邊掰邊扯,指腹猛地被夾了一下,疼得她皺了下眉。

“別硬拽。”阮雨聲忽然出現,把單肩包卸下扔到課桌上,歎了口氣說,“我來吧。”

葉瀟停了手上的動作,放著讓他來,感覺到他的餘光似乎盯著她的指腹看了幾次。

大腦疼痛發脹,葉瀟想,這大概是某種自作多情的錯覺。

窗外是料峭冬日,呼嘯的寒風透過身後關不嚴的窗縫猛烈吹打著她的脊背。葉瀟一直在打寒戰,身上越來越冷。她回頭看了一眼,窗戶上方用來掛簾子的鉤子壞了,破舊的酒紅色窗簾半吊著,根本沒辦法拉過來擋風,於是認命地轉過了頭,埋下頭繼續做題。

忽然,她聽見了窗簾被扯動的聲音,身後的風似乎被厚實的窗簾擋住了不少。

葉瀟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阮雨聲右手答著題,左手一直在扯著窗簾。

“阮雨聲,你專心答題,別扯那個破窗簾了行不行!”

“不行老師,不遮一下我太冷了。”

“你一個小夥子,這點風都扛不住?”

“真扛不住。”阮雨聲說著,故意咳了幾下,“我一個小夥子都扛不住,估計她更扛不住。”

葉瀟的筆尖顫了顫。

“老師,能辛苦您去對麵儲物間給我倆找兩件校服嗎?”

“行,等著吧。不然你再鼓搗這破簾子,我看你連題都別想答完了!”

“給。”沒過一會兒,監考老師拿著兩件校服外套從門口走了進來,把其中一件冬季校服扔給了阮雨聲,“厚的這件給你,省得你一直不消停!”

“我不要這件,這大棉襖也太沉了,穿著不舒服。”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葉瀟就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一件厚重的衣服猛地壓了一下。坐在她身後的少年扯著校服的邊緣,耐心細致地整理著手上的校服,將它嚴嚴實實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強烈的暖意瞬間將她的周身包圍,葉瀟埋著頭,筆上的動作沒停,阻塞的鼻腔卻忽然一酸,眼睛眨了眨,一滴眼淚落了下來。

她抬起手抹了下眼睛,餘光注意到阮雨聲把監考老師手裏的那件秋季校服接了過去。

“我穿這件就行,辛苦您了!”

監考老師沒再搭理他,轉身走回了講台。

咖啡仿佛失了效,洶湧的困意如同起伏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席卷著葉瀟的大腦。她強撐著考完了數學,距離下一門物理開考前,有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她正想閉上眼睡一會兒,忽然注意到數學老師捏著一遝卷子從門口朝她走了過來。

“瀟瀟,我忙不過來了,學校又著急要,你抓緊幫我批一下,考物理之前送到我辦公室。”

葉瀟喉嚨脹痛,不知道該怎麽拒絕,正想接過去,就聽見阮雨聲在她身後突然開口。

“老師,您什麽時候也能給我一次批卷子的機會?”

他湊過來說:“這次的卷子讓我批,您看行嗎?”

“行,給你批。認真點,批錯了找你算賬!”數學老師皺著眉,把手裏的卷子扔給了他,然後轉身匆匆離開。

葉瀟沒去理會他的舉動,隻覺得渾身發燙,斜了下身子,把滾燙的額頭貼靠在左側冰涼的牆壁上降溫。

身後的少年伏案批改卷子,上半身向前一傾,映在牆上的影子也隨著動作猝不及防地前傾過來。葉瀟的額頭貼靠在牆上,也正好貼靠在了他的影子上。

葉瀟怔了怔,望著牆壁上他的影子愣愣出神。

她在心裏問自己,葉瀟,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呢?

是喜歡他總是一副吊兒郎當什麽事都無所謂的樣子,還是喜歡他愛管閒事愛攬活兒?

抑或是,隻是遠遠地看他一眼,他的樣子、動作、表情,隨便其中一個都可以變成一種蠱惑?

葉瀟閉了閉眼睛,終於,一滴眼淚從眼角滲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般,她眼角滲出的眼淚越來越多,洇濕了牆壁上他的影子。

仿佛是後知後覺的痛,從她的心臟一點點地蔓延開來。來月經被罰站的痛,莫名其妙被潑冷水的痛,徹夜失眠的痛,發燒生病的痛,終於在這一刻悉數爆發了出來。

回憶被拉回到小學六年級那年,她可以在傷心難過的時候拿他當垃圾桶,肆無忌憚地對著他發脾氣。他總是會陪在她身邊,一邊安慰她一邊逗她笑。

他會笑話她說:“葉瀟你真的好慘啊。”然後邊笑邊幫她擦眼淚,邊笑邊哄著問她,“你看,你一累就對我發脾氣,我是不是比你還要慘?”

可惜那個阮雨聲再也不會出現了。

現在坐在她身後的阮雨聲,是喜歡上別人的阮雨聲,是不喜歡葉瀟的阮雨聲。

既然這樣,他又為什麽要管閒事管到她的頭上?就不能離她遠一點嗎?

她忽然很想轉過頭去,大聲地對他吼,你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別再靠近我了,求你。

然而想推開他的人是她,此刻貪婪地靠在他的影子上,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離開的人,依然是她。

原來生來驕傲的葉瀟,也會有這樣卑微和沒出息的一麵。

原來生來不肯服輸的葉瀟,也會想要丟盔卸甲,去把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麵展現在一個人麵前。

可惜她知道,無論是怎樣的葉瀟,都早已和他無關。

和他有關的所有感受,都隻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