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發一愣,抱著脫下的龍袍遲疑:“那……”
他想說要不他去給人治罪,又直覺不對,即便待在皇帝身邊多年,有些思緒還是跟不上,捉摸不透。
尉遲恭斜他一眼,轉身朝禦床大步走去,不耐道:“那什麼那,滾。”
“得嘞!”張德發聽懂了。
皇帝那說著過嘴癮,不是真想罰,不然直接就讓人抄家夥了。
他麻溜地抱著龍袍細心放好,準備麻溜的退出去,卻聽見禦床前傳來不耐:
“朕的寢殿,簡直一塌糊塗。”
尉遲恭掃了一眼床鋪被蓋,再掃了一眼整個寢殿,一臉糟心,隻覺哪哪都不順眼。
張德發看著擺放整齊的東西,心緒極其複雜。
他躬身請罪:“奴才明日便安排,換人打掃,重新擺設,請爺早些安歇,莫為這些瑣事傷了心神。”
尉遲恭“嗯”了一聲,上了床榻闔上雙目,思索著兵部貪腐之事,沒有再作聲。
張德發低著頭,直到聽見軟衾掀起又蓋上的聲音,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退出去。
走前還不忘熄了明燈,隻留夜燈。
等到了殿外,張德發一臉愁容,已經數不清換了多少批人打掃陳設了。
無論東西擺放多好,看著多麼整齊,幾乎沒一次能合皇帝的心意。
張德發根本揣測不出皇帝想要怎麼樣的,但這種事怎麼可能讓皇帝親自來,除非他想不要腦袋了。
這事難倒蒼辰殿一票太監宮女,讓張德發憂心忡忡。
好在皇帝是講理的,不會因這些小事去治罪,隻忍不得時讓人重新來過。
但爺不計較是一回事,他們辦不好是另一回事。
張德發甚至私下說過,若哪個奴才幫他解決這件心頭大事,算大功一件,他可以破格提拔,還獎一枚銅宮章。
宮章是聖德皇後時期流傳下來的,對有功績和成就的宮人頒發,分為銅、銀與金三等,銅宮章等級最低,金宮章的最高,是皇家認證和榮耀的證明。
極其難得,各司各局宮章有限,非想發就能發,每枚宮章的發放,都得上報太後或皇帝,得到首肯。
若宮人得一個,誰見了都高看一眼,宮女有了宮章,哪怕是一枚銅的,二十五歲出去後就是香餑餑一個,嫁人和前途都不用愁。
所以張德發這話一出,無數太監宮女前赴後繼。
卻沒用,最終慘敗而歸!
這不,素有化腐朽為神奇之稱的織造局馬大拿,信誓旦旦地說這事包他身上,這不過才兩日,就……
張德發愁眉苦臉地揮揮拂塵:“你回去,繼續在織造局和你的布料打交道去吧。”
馬大拿提著包袱,黯然收場。
張德發抬頭望向春末的明月,長歎一聲,要誰能幫他解決這件事,他磕頭叫一聲祖宗也願意。
他的心願似被明月聽見了,幾個月後,有人成功當了他祖宗。
夜已深,蒼辰殿的主子已歇下。
莊寧宮的主殿卻還燈火通明。
太後近兩年一直寢不著歇不好,每夜得秦嬤嬤梳頭通絡,才好一些。
皇帝孝順,果斷答應大選之事,也是為了讓太後少些憂心。
今夜,太後是徹底睡不著了,在殿中走來走去。
秦嬤嬤連呼“罪過罪過”,她就不該夜裡說,不,她就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