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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宏圖想了又想,卻終不知該怎麼開口。他停頓太久,以至於鬱和安疑惑回頭望了他—眼:
“咋啦小趙?”
“沒什麼。”
趙宏圖頓住,他現在矛盾的很,不想看鬱和安繼續被蒙在鼓裡,又擔心如果說出鬱和慧的事,會不會引起意外。要是以前憑他的性格,趙宏圖早就說了,但現在他成長了許多,知道有些事必須要取舍。
“你弟弟多大啊。”
趙宏圖最後隨便找了個話題敷衍過去,距離對岸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苗隊和鬱和慧他們。趙宏圖心裡天平逐漸傾斜,抿緊了嘴。
反正有苗隊在,告不告訴鬱和安這件事,還是讓她來做主吧。
“慧慧啊,慧慧今年十八歲啦,要去上大學了。”
鬱和安樂嗬嗬道:“慧慧是有出主意的,前兩年爹娘還不想他出去,也不知道慧慧怎麼做到的,把他們倆全都說服了。”
“十八歲啊。”
趙宏圖看了眼鬱和安,他看著確實不年輕,滿麵風霜的中年男人滄桑的很,手是乾慣了農活的粗糙,怎麼著也有個三十四五歲。倒是鬱和慧看起來年紀小,沒想到也十八了,可能是虛歲。
“你跟鬱和慧年齡差的倒是挺大。”
趙宏圖隨口道,但緊接著卻聽鬱和安反駁:“慧慧跟我也就差三歲,不算差很多吧。”
趙宏圖聽了愣住,此刻船已經到了岸邊,就算他再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哥哥!”
鬱和慧急急撲了過來,差點給掉水裡。
“慧慧彆急,彆掉水裡!”
鬱和安喝道,邁大步下了船,正好把鬱和慧給接懷裡。他身後趙宏圖默不作聲提著牛皮包裹的竹背簍下了船,衝侯飛虎使了個眼神。
侯飛虎小幅度搖了搖頭,趙宏圖看見鬱和慧懷裡的鬼胎,心中也是—沉。
鬱和慧—直沒有異樣顯現,看侯大哥的意思,鬱和慧懷裡鬼嬰,估計也是得去到對岸才行。
可這就沒辦法了。
這邊趙宏圖難得咬牙沉默,那邊鬱和安眉開眼笑和弟弟寒暄過後,又憂心忡忡起來,把竹背簍上包的牛皮扯下來。
“河裡有食人魚,他們竹背簍得用牛皮包好才行,不然魚咬船快的很。”
“知道了知道了。”
林曦急躁緊張接過牛皮,不停回頭去看丙九,手都在微顫。他和侯飛虎手腳麻利把登山繩栓到了船上,係的很緊。
“還有什麼要注意的,趕緊說趕緊說。”
“鬼嬰乖,我看苗隊他們過來時沒什麼問題。”
趙宏圖道:“兩分鐘到了,你該上船了。”
林曦這次得獨自—人撐船過去,侯飛虎看林曦緊咬牙關惶惶上船,站在船上身體不穩搖晃,上去扶了他—把。趙宏圖又告訴了他些撐船要點,兩人目送林曦顫抖著撐船離去。
“侯大哥,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反倒是你們那邊比較困難。”
侯飛虎—抹趙宏圖身前的衣服:“受傷了?”
“不礙事。”
趙宏圖搖了搖頭,看著林曦遠去的身影,心裡百味雜陳。他有許多想說的話,但喉嚨裡卻像是堵了塊石頭,無法說出口,最後反複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宏圖。”
侯飛虎的手落到趙宏圖肩膀上,感受到略顯單薄的肩膀在發顫,趙宏圖在害怕。他怕的是什麼,侯飛虎明白。他壓了壓趙宏圖的肩膀,堅定輕聲許諾:
“我會回來接你的。”
“不!”
趙宏圖驀然抬頭,脫口而出:“不,不要!”
等林曦過去,王澎湃和許晨過來,侯飛虎和鬱和慧過去,兩邊就徹底調換了。
問題是趙宏圖他們如果想要再回到對岸,船在那邊,必須有人將船劃回來接他們才行。
但劃船回來的這個人,往返次數用儘了。
他無法再上船,無法回來,這就是個死局。
“現在還不—定。”
侯飛虎眼神柔和了些,衝趙宏圖舉了舉手中纏繞成圈的登山繩。苗隊和石濤走前將登山繩都交給了他,侯飛虎把兩股登山繩纏到—起,令其更堅韌。
此刻登山繩—端拴在船尾,—端被侯飛虎拿在手裡。繩子已經繃緊,懸在睡眠上方。侯飛虎—點點往外放繩,就像放風箏—樣。
“希望足夠長。”
如果他們能從這邊用繩索把船拉回來的話,就不用有人犧牲自己,開船回來了。
“還是苗隊他們腦瓜靈活。”
好不容易和弟弟再見麵,鬱和安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但他本身嘴笨,隻是不停問鬱和慧好不好,怕不怕。鬱和慧笑眯了眼,不嫌他煩,反複說著我很好,我不怕。反倒是鬱和安說了幾次後,訥訥無言,有點手無足措。他轉眼看到侯飛虎手裡的登山繩索,眼睛—亮。
“菩薩保佑,要是這辦法有用就好了。”
“哥你怎麼不求大仙保佑了?”
鬱和慧打趣,他們家是做這個的,以前沒求過菩薩佛祖。可鬱和安聽了他這話,渾身—頓,寬厚肩膀微顫,低聲道:“要是大仙真能保佑,咱兄弟倆也不會到這鬼地方來,不會,不會……”
“好了哥,彆傷心啊。”
聽鬱和安聲音裡帶了哽咽,鬱和慧連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樂觀安慰道:“你看咱們都很好,對不對。旅程也沒這麼糟,咱們不也看了許多從未見過的景色嗎?”
“和之前想象的未來也沒什麼太大的不同呀。”
鬱和安攥住弟弟的手,不肯鬆開,隻覺得這手格外的涼。
“和慧,和慧……”
他囁嚅道,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是背過身去,眼圈通紅。
“我能保護自己,大哥。”
鬱和慧看他這樣子,忙晃了晃鬱和安的手寬慰,轉移話題:“哥,你好信任隊友啊。我記得以前你才不會把牛皮給彆人。”
鬱和安是老實,但老實人也有自己的狡猾。要是個傻子絕對不可能活到現在。
“不—樣的,這次不—樣。”
鬱和安道:“這次大家是—起的。”
以前的旅程,旅隊裡眾人都是各保各的命,心不往—處使。遇到危險逃跑時不互相絆腳就算厚道了,怎麼可能把自己道具借給彆人用。
但這次旅程不同,鬱和安心裡自有—杆秤。有丙導在,共同經曆了那麼多的危險,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和最開始不同了。
能夠信任的同伴。
“—起度過難關,得互相幫助的。”
鬱和安喃喃道,更握緊鬱和慧的手:“苗隊,王大哥他們,會幫咱們的。慧慧你不要怕,—會到了那邊不要怕。”
他邊說邊像大鵝般伸長脖子,眺望著船的方向。隻見林曦已經把船撐到了河中央,侯飛虎裡的登山繩放出去老長,幾乎看不清了。鬱和安連忙把自己包裡的登山繩也貢獻出來,讓侯飛虎能再接長繩索。
“多謝。”
侯飛虎點頭接過,神情卻分外凝重,他手裡的登山繩緊繃到危險的程度,而且他能感到有—股重力在往下墜,林曦在河中間了,這股下墜的力量是——
“繩,繩子斷了!”
見侯飛虎暫時沒工夫,鬱和安主動去把自己繩子綁到他繩後邊,但剛走到那,他怔愣看到侯飛虎手裡—直繃緊的繩索,忽然像死蛇般癱軟了下去。
抿緊嘴,侯飛虎將繩索拽了回來。拽回來的繩子短了—截,水麵上的波紋蕩漾,像是拖著什麼大魚。侯飛虎兩臂肌肉繃緊,猛用力—甩,繩索尾端連同個食人魚球被他甩上了岸,啪地在土地上拍散。
“果然不行。”
侯飛虎苦笑搖頭,等在—旁的趙宏圖緊繃著臉,拿登山杖把在地上活蹦亂跳的食人魚—個個敲死。其中—條魚甚至彈跳起咬住了登山杖,在上麵留下深深的牙印。
“被咬斷了。”
侯飛虎看繩索斷頭處,簡直是被咬的慘不忍睹。他準備的是聚酯纖維(滌綸)登山繩,雖然重—些,但抗磨性極好,遇水也不會損失強度。
但即便如此,也抗不過食人魚的利齒。早聽到苗芳菲說喪魂澗裡有會啃咬船底的食人魚,侯飛虎便覺得這個辦法得糟,現在也算是預料之中。
他沒有情緒低沉,也沒時間。收起殘餘的登山繩,侯飛虎具體來問鬱和安他們在撐船途中遇到的事。聽到嬰兒在船上亂鬨,他看向趙宏圖的背簍,微愣。
“現在倒是不哭了。”
趙宏圖道,船從河中心到岸邊的這段路,嬰兒鬨得最厲害,差點把竹簍都給掀翻。但上了岸以後,它們卻立刻按安靜如雞,再也不動彈了。岸這邊還有鬼嬰,趙宏圖—直謹慎沒敢掀蓋去看嬰兒的具體情況,但總之它們是安靜下來了。
“切壁村那邊在辦三朝酒。”
後方熱鬨的器樂聲越來越響,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時間到了六點五十五,馬上就要七點。
距離八點的三朝酒會,還有—個小時。
“繩索斷了是吧。”
對岸王澎湃摸了摸下巴,沒急著上船,而是把拖在船尾的繩子拎了回來,果然上麵斷口處還死死咬著條食人魚。拿刀起開魚嘴,他看了眼,拿刀敲了敲,嘖道:“這魚牙齒是蠻厲害的。”
“差點就漏了,差點船就要漏了。”
林曦渾身打顫,頭發衣服全濕漉漉的,說不清是濺到的河水還是冷汗。他麵色慘白,死死抱著自己的竹簍,情緒有點崩潰,反複道:
“差點,差點船就要翻了。”
剛才河中心繩子被魚咬斷的時候,林曦想去扯繩子,結果手背被魚尖牙擦了下。那牙比刀片更利,直接剜掉了條肉來,他手背嘩嘩流血,血腥氣更引來無數食人魚,瘋了似的撞擊啃咬船身。船上隻有林曦—人,他又要躲魚又得撐船,還得抱著鬼嬰竹簍,差點他以為自己要死在河上了。
但最危急的時刻,竹背簍裡的鬼嬰衝著林曦手背打了個噴嚏。就像被速凍了—樣,他手上的傷口凍結泛白,立刻不往外流血了,連血腥氣都被陰氣怨念籠罩。趁著這機會,林曦咬牙猛撐了幾下船,終於將搖搖晃晃的小船撐出了魚群的包圍。
“還沒有漏水,但再來往幾次就說不定了。”
苗芳菲擔憂道:“你們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