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我保證乖乖地,不會打擾您。父王,我們去哪裡啊?”
“驪山。”
許梔又研究了嬴政的穿著,他不會要親自去驪山把李斯追回來吧?而她是不是還能看見李賢?也不知道李賢看到她也跟來了會不會以為是她跟嬴政說了什麼?
坐在高大的韞車中,搖晃的月影落到車壁。
許梔越想,竟然有些緊張,她正在經曆曆史,這一刻定格李斯人生的轉折點。
韓非活命了,李斯也沒有被趕出政壇。那麼是否意味著,這個開局,已經被成功改變了?
嬴政沒想到荷華這次出宮前說聽話還真聽話,她規矩地跽坐著,不過心性仍舊是孩子,手上翻來覆去地玩玉佩墜子的流蘇。
嬴政看到了女兒身上的這個流蘇的編製樣式是出自鄭璃之手。
他也覺得自己真是閒得慌,明明待會兒需要思慮跟李斯說話的用詞,他怕荷華無聊,還跟她講了些驪山的故事。
雖然嬴政說的故事好像大多數是出自山海經,他所講述的山形地貌與現代也並無大變化。
不過許梔哪裡去找始皇帝這樣的導遊。
她更是表現出異常的專注。
等馬車的車軲轆停在一個地方。
熟悉的身影立在車簾前。
許梔想,李斯定是很願意回秦國,但她拿不準李賢是怎麼想的,又要他重回軌跡嗎?這是不是太殘忍了。
許梔下車的時候,先看見了李由。
“小公主?”
“嗯。彆愣著啦,舟車勞頓,來喝口茶。”
“如果不是非要帶上公主給阿賢的那箱糕點,其實還好。”李由說。
……許梔一聽就知道他們壓根兒沒有把箱子打開看過,糕點的下層是她好不容易籌齊的六國書簡。
嬴政禮賢下士的水準很高。
李斯被請到議事的亭中,他給足了李斯麵子。
他特意換下王袍,穿著秦國王室平民都可用的黑裳。
“大王何意?”
“客卿。”
李斯不卑不亢地迎了上去,“大王不必如此。斯,如今已不是大秦客卿。”
嬴政命人奉上酒,“先生所言,寡人深以為然。然如今,寡人身邊雖無環伺之狼,卻多雜蟲相擾。”
嬴政將杯盞推到李斯的麵前,“寡人代表秦國請先生回國。”
李斯抬頭的一瞬間,四目相對之際,令月的風並不溫柔地刮來,呼呼地吹得驪山偏僻處的這方亭四處響動。
“斯知曉大王此番逐客並非本意,皆由鄭國之事而起,然大王知情荷華公主與犬子參與其中。犬子與斯該叩謝大王不殺之恩。”
李斯說著,突然跪伏在地,
嬴政看他壓下頭顱,高深莫測的目光掃視到李斯的脊背。
他扶起李斯,笑道:“論心性果決,智謀算計,無人與先生比肩。”
“韓非之才遠在斯之上,大王既得非,何苦尋斯?”
“先生在呂不韋把你送來章台宮當郎官的時候曾說過,寡人會是先生唯一的王。”
李斯的袖袍被風吹得鼓鼓而動,衣帶都揚起了個不小的幅度。
句句在耳,字字在心。
無論過了多少年,李斯聽到嬴政親口說出的這句話,他都會忍不住顫抖。
——“天下和寡人都需要先生。”
“大王……”
嬴政盯著李斯,他以為他還需要再多說幾句話。
比如他承諾在他回去之後就給他廷尉的官職。
李斯這人,把自身利益看得比什麼都重。嬴政很喜歡這種明明白白展現的欲望,他也自信自己能夠很好駕馭這樣的人。
不知為何,今天嬴政還沒說回去的賞賜,李斯忽然就感激涕零了。
“臣李斯,感念大王知遇之恩。”
嬴政回宮後,即刻頒布詔令,拋開宗室的壓力,承認逐客令之誤。
嬴政沒想到這個在緊要關頭,因為想要留鄭國的命而被他狠狠地拋棄的李斯,居然這樣容易就被他勸回來了。
嬴政是怎麼表達他的珍視的呢?把人牢牢攥在手裡,再不將對方遺棄,這就是他的方式。